旷野的风扑面而来,带着雨润微凉的气息,轻拂过散逸的发丝。天空阴霾低沉得可怕,像一张委屈了很久想要哭泣的脸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原野上草色青黄,一片苍茫,透着原始而野性的力量。半夏置身于荒野,不停地奔跑着,身后的一场大火不停地吞噬着她,先前浓郁的天色兀自黄云升腾,天空中传来一声炸裂的巨响……
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一如既往的噩梦,粗犷望不着边际的原野,犀利的寒风,纷飞的发丝,窒息的天空,吞噬灼烧的大火,好似已经永远在她梦里安营扎寨,一不小心,她便会毫无预料地跌入那片禁地,那个一生都不会醒来的噩梦,梦境的真实对她来讲已不再重要。
窗外昏黄的路灯执着而惫懒地守护着一辆辆急速而过的车子,清冷的月光倾泻在电脑桌上,电脑屏幕上幽蓝的灯光一闪一闪,映衬着她清晰而冷峻的脸。
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像是一个未断乳的孩童终于找到了熟悉而仅有的依靠,贪婪而急切地吮吸着。习惯性地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凌晨三点,黑客群依然有人固执地驻守。
竟然是“长恨歌”,有好几次噩梦中醒来,她都会看到他依然亮着的头像。只是好多次她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不是她孤高,只是因为跟别人没有什么话可说。可这一次,好像不是这样。
“在吗?”半夏开口。
“在的,睡醒了么?”那边问。
“恩,做了个不好的梦。”
“那个梦……可以跟我聊聊吗?”
“只是个梦罢了,没什么可谈的。”
“如果我说,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话,你信吗?”
“不信。”半夏不假思索道。
“骗你的,呵呵。”
半夏觉得这样的对话纯属无聊,浪费时间,便不再说话。拿出一罐啤酒喝了半截,一边抽烟,一边继续编写程序。
天边玫瑰色的黎明洒向大地,窗外辽远的苍穹怒云滚滚,气态万千地变幻着,好似梵高印象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带着隐隐的风声席卷而来,半夏终于离开了电脑桌,清晨湿冷清濛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咸涩的海浪气息,由远而近。如果她没猜错,台风又要造访这个海边小镇了。而她向来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习惯冒险,习惯遇见未知状况的她过得很随意,也很简单。
随身携带之物,不过是一个笔记本,一部手机,几包烟而已。
终于完成了组织下达的任务,是跟军方合作研发的一个项目,高度机密的物什浪费了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夜忙活她只是有些饿了。顺手从冰箱里拿出昨夜买好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充好的咖啡浓香馥郁,安然放在玻璃茶几上。
她打开了所有的窗户,湿冷的海风施施然地吹着,五脏六腑无比惬意舒爽,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淡淡花香,电台里插播着一条条新闻。
“下面我们来插播一条台风预警,鉴于台风”玛利亚“离本市越来越近、影响开始增大,气象台于7日1时将台风黄色预警信号升级为台风橙色预警信号。”
半夏关掉了电视,迅速关好了窗户。拿了笔记本和相机,从仓库中取出了摩托车,迅速疾驰开往了市中心。平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政府的军队和车子挡在路中央,人们挤成了一团,哭丧着脸,半夏只觉得滑稽可笑。明明是有钱人来逍遥度假的,这会子一个个犹如丧家之犬,毫无着落。在天灾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终于赶到了炎烈的私家侦探事务所,没想到还是晚了一刻钟。
“你终于到了,我们已经等了你整整一刻。”炎烈面色不善,毫不掩饰对半夏迟到的不满。
“不要告诉我,你正好住在海边。”炎烈恶狠狠道。
半夏没有说话,只是将整理好的信息递给了他,直接将桌上的另一人无视。
“你好,这就是传说中最厉害的神探半夏小姐,真是幸会幸会!我是律师金鹏。”金鹏是个胖悠悠的小伙子,脸庞盘胖嘟嘟圆滚滚的,像两颗肉丸子,虽小而精准有神的眼睛犹如两颗猫眼石镶嵌在两个肉丸子上面,长得滑稽可笑,而偏偏摆出一副严厉正色的神情,向半夏伸出了胖嘟嘟的小手。
半夏并没有接茬,自顾自地将在调查资料交到了炎烈手里,金鹏胖脸抽搐了两下,尴尬了几秒,终于收回了胖嘟嘟的爪子。
“半夏小姐真是有个性啊,不过顾子琪资料的事儿麻烦你费心了。”
“这是她分内之事,金老板客气了。关于顾子琪的底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炎烈看向了一旁思索的半夏。
“我要我的报酬马上到账,至于顾子琪,我只能说他被冤枉了。”
“你说什么?你这边材料里呈现的任何一条都可以证据确凿定他的罪,如果这些全部属实的话。”
“炎先生,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我只告诉你,我根本没必要骗你,你想要的材料已经在你手里,我可以走了么?”
“半夏小姐,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说这些资料都是真的,那证明顾子琪的确干过这些事,可又怎么说是被冤枉的呢?”
“其中缘由,想必金先生比我要明白得多,又何必多此一问?”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大雨倾盆,半夏从大厅里播放的新闻中得知,在过去的几十分钟里台风已经席卷了沙滩上的一切,包括她租赁的小屋——几个月逃亡生涯中唯一的庇护所。
在市里短暂逗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选择关机,上一次在市里被跟踪害得她不得不彻底连夜狂奔逃离那座城市,此后她的反追踪能力变得超强,稍有不慎,便会彻底逃开。
比如今夜,源于生存的需要,她在眨眼之间便做出了决定。世界于她,不过是沿途的一道道风景线,没有什么深交,便没有牵挂,没有什么带走的,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她之所以选择在临走之前回到破败的小屋,不是去凭吊小屋,更不是去跟过去几个月的生活依依作别,只是突然发现遗落了一张照片。
而此刻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像她这样证件不全的黑户人员,此刻回去无异于狼入虎口。习惯蛰伏的她如一只等待了千年的狼,固执的眸子闪烁着幽绿幽绿的光芒,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她仅有的照片不多,只有两张。这么些年浑浑噩噩,东躲西藏地活着,并没有为活着本身留下过多的证据。一张是很久以前泛黄的一张全家福,父亲的头像早被她剪掉、烧毁,因此只有她和母亲。另一张是几年前她跟学生的合照。
天边的云朵好比放牧的羊群终于迷途知返,缩了回去。黑夜像传教士一张纯黑的袍子遮住了原本的星空,看上去神秘莫测,一如漂浮不定的未来。
沙滩水泥路比想象中要泥泞得多,终于跌跌撞撞地赶回了小屋,暴风雨蹂躏过的小屋早已不复先前的安然静美,一派狼藉。一片废墟中跌跌撞撞地寻觅着,压根没看清楚眼前还有一个大活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她反复“监视”调查的通讯业巨头之子顾子琪。
半夏目不斜视地从浑身湿漉漉的顾子琪身旁走过,压根就没打算开口。
顾子琪冷酷的容颜略显狼狈,那张好看到没天理的妖孽脸在雨水和怒气的浇灌下显得无比的诡异,充满一种匪夷所思发的邪气。极度压抑着奔腾的怒火在目标出现后终于飞流直上三千尺,冰冷孤寂的废墟上好似有什么一触即发。
半夏也不顾废墟中的一派泥泞、脏乱,自顾自地找寻着那个旧相框,周遭一片冷寂,偶尔有一两只海鸥划过。
“别找了,你要的东西在我手里。”顾子琪俊颜抽搐,想改变下被人完全忽视的命运。以他的性子,这要是在公司里那些忽略他的人都不会很好的活过今晚。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虽是疑问,心里已然有了定夺。
“你从来都是四处躲藏,这些照片是你唯一的家人,你都宝贝得紧,所以只要照片在我手里,就不怕见不到你的人。”顾子琪也非善茬,威胁的话说得冠冕堂皇,阴郁的脸略带三分邪气,让人猜不出他的目的。
“你调查我。”
“我们彼此彼此,你手上不也有我所有详实的资料么。”妖孽脸豁然一笑,忧郁气质中带有几分的孤高自诩,却是搭配的恰到好处。
“照片还我。”半夏没心情陪他卖关子,直接回到主题。
“还你?可能么。我所了解的顾子琪还没有无聊到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只有2012灾难片里才得到的废墟里淋整整一下午的雨自虐,只为跟你躲猫猫。”妖孽按捺不住的邪气迸发,一步步逼近半夏,似要将之生吞活剥。
“那你想怎样?”
“把你交给金鹏的所有资料给我,换回你要的照片。”妖孽男信心满满,毫不留恋地拿出了先前撰在手里端详了许久的半夏跟以前学生的合照,这个合照里当然有他。
“不可能。”半夏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为什么?”半夏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顾子琪几乎下意识地问道。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就算是你最看重的照片也不顾?据我所知,你跟你母亲已经分开很久了吧?我知道你冷血,没想到你竟然冷血至此!”顾子琪被半夏油盐不进的态度逼到内伤,语气隐隐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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