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终究没有得到。后来才明白,她放弃的不仅仅只是一段年少的感情,也许那是她永远不能追悔的一生。
静谧的深夜,安以若再一次被梦惊醒。身旁的林牧之呼吸均匀,难得浅眠的他能够睡得如此安心。
寥廓的黑幕,什么也看不清,一如她的心,看不清归途,亦看不清来路。
既无睡意,索性起床,蹑手蹑脚的摸索着到客厅,把自己埋在摇椅中安安静静的想那些剥离自己生命已久的岁月。
安以若不相信缘分,却始终对命运深信不疑。就像她和顾煜城,遇见他,是命中注定,是失去她,也是在劫难逃。
她以为她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终究没有得到。后来才明白,她放弃的不仅仅只是一段年少的感情,也许那是她永远不能追悔的一生。
周迅曾说李亚鹏满足了她对男人的一切幻想,也许这句话也同样适用多年前的自己对顾煜城的感情。
她记忆中的顾煜城,有着清澈的眼神,温暖的微笑。他叫“安安”的时候,嗓音低沉,藏着深不见底的宠溺。可他们终究还是走散在时光的流里。
真正的遇见顾煜城是什么时候?仿佛是很久以前,又仿佛只是昨日。
那一年,刚进入大学,仗着年少,误打误撞得进了据说难如登天的文学社。认识顾煜城,才明白,张爱玲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她和他就是一种凑巧的遇见。
文学社和学生会的小型联谊,安以若并不喜欢凑热闹,但还是被硬拉着去了。
不大的KTV包厢,昏暗的灯光,狭窄的空间,暧昧的气氛,调笑与对唱缠缠绵绵,正是情侣的梦工厂。
待播曲目堆了满满的几屏。正是青春年少的孩子气,你一句我一句的抢。也有一堆人围着掷骰子,一杯一杯的拼酒。
安以若不唱歌也不喝酒,只是静静得坐在一边看着别人闹腾,快乐的气氛还是传到四肢百骸。目光扫过四周,尽是洒落一地的欢声笑语。但是对面的角落也分明也有一个人安静的旁观,迷蒙的灯光下,以若渐渐看清,那是开学第一天在台上致辞的学长,她记得他的名字——顾煜城。别人口中的顾煜城,传得神乎其神,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碰见他。
以若的眼神落在顾煜城身上良久。
他不唱,也没和别人一起闹。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神情渐渐有些游离。杯中酒浅斟慢饮。安以若虽然不时和别人聊几句,只是心思却一直在怜惜地感受着他的怅然,游离在一室的热闹之外。
后来不知是谁起哄玩游戏。很俗很无聊,但却符合联谊的主题。在场的每个人排排坐,用嘴叼着杯子传递,谁把杯中的水弄洒了,就得受罚。打乱后的座位,凑巧顾煜城坐在自己的旁边,安以若只觉得整颗心悬着,惴惴不安。
杯子传到自己时,小心翼翼的用牙齿叼着。转身传给旁边的顾煜城。光线晕黄,但是她和顾煜城离得太近,安以若甚至能看的清顾煜城那颗藏着眉毛中的小小的痣,和他不易察觉的内双,脸上也依稀能感觉到顾煜城微热的吐气。安以若只觉得从脸颊热到耳根,最终没等顾煜城稳住,便早早的松了嘴,杯子里的水全洒在自己和顾煜城的身上。
身边的那群人跟着起哄,一定要他们受罚,给他们俩各自到了满满三大杯啤酒。以若有轻微的酒精过敏,平常也都是浅尝辄止,可任凭怎么推却,而那帮玩上瘾的人却始终不放过。
顾煜城站在对面,看着面前那个被众人折腾得快哭的女生,不由得出来救场:“好了好了,大家别再闹了,酒我代她喝了,让她给大家唱首歌吧!”说完也不等大家同意,急急地喝了摆在桌上的酒。
大家唏嘘鼓掌,嚷着顾煜城英雄救美。而安以若却说不出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面前的男生在人群之中,看着她微笑,只是一瞬间的插曲,却仿佛温暖了自己整个青春。
她跟着屏幕的歌词,低吟浅唱。王菲的《我愿意》被她诠释的很好,一室的闹腾的都尘埃落定。
只有安以若自己知道,那个叫做心动的因子,无声无息的出没在心底,无力抗拒。那次是她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可是她唱得无比认真,一字一句,每个音节,每个旋律都仿佛是对一个人无声的告白。
也许爱情的最初起源是崇拜,是感激。而她任凭心动的种子在心底扎根发芽。
一大帮人散伙的时候,已近深夜了。大伙商量的时候才知,就安以若一个人是住在学校的西苑的。那地方是旧学生公寓,晚上出没的人不多。终究不放心人家一个女孩子回去,当然这护花使者的任务落到顾煜城的身上。
顾煜城也没有拒绝,倒是弄得安以若实在难为情。
他晚上其实被灌了不少的酒,可是仍然走得极稳,闲庭信步。安以若跟在后面,彼此都无言,只有旁边灌木丛的蛐蛐声,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气。
虽然有着夜色做掩护,但是安以若还是没敢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的顾煜城看,可能是心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一个劲低着头,数着步子。
“小心!”顾煜城回头的时候,看到安以若差点撞上前面的路灯,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安以若回过神的时候,目光触及的是顾煜城领口的第一颗纽扣。他们忽然离得极近,安以若分明闻到淡淡的陌生气息,沾染着酒的芬芳那是属于顾煜城的味道。不由再一次脸红。安以若不好意思的退后几步:“谢谢!”
顾煜城看着眼前的女生,清清淡淡的如同夏日的凉风。“我是顾煜城!”
“我是安以若。”
“安以若?是安之若素的意思吗?”顾煜城咀嚼着她的名字。
以若不好意思点点头:“我爸爸希望女孩子娴静一点,可是偏偏我不让他省心。”
那时候的安以若,在陌生人前不言不语,可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每一搭的聊着,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只是说个不停。最后终于到了西苑的女生公寓,恰巧碰上宿管的阿姨要关大门了。那一刻,安以若忽然想起文学课的老师说的——我们把很短的路踩的很长,我们把很长的路踩的很短。
大妈见惯这种小情侣,也没生气。只笑呵呵的对着顾煜城说:“小伙子,下次早点送女朋友回来!”
安以若再一次脸红,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倒是顾煜城答的大方:“知道了,阿姨!”回过头看安以若:“那个……什么……你先进去吧!”
“恩,谢谢你送我回来!”小跑一段路后又回过头:“晚安哦!”
顾煜城看着那个一跳一跳的银灰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晦暗的夜色里。
多年以后,他一直记得那个春日的晚上,夜空如黑丝绒般,没有月亮,天上有许多碎银般的星子,风很大,吹得她的长发丝丝散乱。她笑起来有几分孩子般的纯真和淘气,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和两个深深的酒窝,连眼眸都溢满笑意,亮的像星子。
那一晚,顾煜城仿佛碰见了他生命中的精灵。
故事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开始了。偌大的校园里,渺小的两人却有了越来越多的“偶遇”、“巧遇”。在图书馆,在食堂,在草坪…他们保持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偶尔一起吃饭,偶尔一起温书,以朋友的名义相处,谁都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戳破。
也许年少的暧昧,是爱情的第三种结局。
安以若进大学的第一个五一,七天的长假,对于初入大学的他们而言,回家心切。
她拖着小行李箱出女生公寓的时候,碰见顾煜城站在大门口的槐花树下。
她只站着,看着顾煜城向她走来,背景的槐花恣意绽放,一路芬繁相送。他站在她面前,阳光照着他的侧脸,弧度很美。他说:“安安,我在等你!”
五月的空气浸润了花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他帮她拿行李,送她去车站,两人一路无言,隔着五步的距离。那种微妙的气氛叫做暧昧,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他磨破了嘴皮,说服了检票的阿姨,跟着她进到了站台。
上车的时候,顾煜城拉住她,无比严肃地说:“安安,我们以后在一起吧!”他没有说做我女朋友,也没有说我们交往,只说我们以后在一起。
人声鼎沸,她听的不甚真切,但又仿佛一字一句都烙进了心里。安以若脸红,急急的上车。
车开动的时候,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半个身子伸出窗口喊:“等我回来!!”
声音随风,飘到他的耳里。
他的身影已经凝聚成一个黑点了,可是她却似乎看到他的笑。
她确信他一定听的见。
于是所有的故事和情节都变得理所当然。
年少的过去,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一个美梦。即便当时的生活很纯粹很简单,可是就是这种纯粹和简单,成了日后念念不忘。出了社会,现实就像墙上的一颗蚊子血,而过去,就像胸口的一颗朱砂痣。
还有哪一种爱情能有年少的爱情那样纯粹呢,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只是因为看对眼,只是因为喜欢,只是为了享受在一起的感觉。
寝室的姐妹在说着顾煜城如何出类拔萃的时候,她躲在一旁偷偷的笑:她的男朋友是那样优秀的男子。那种美好,美得不真实,可是偏偏是属于她的。
那时的安以若常想,她的顾煜城,不是最帅的,但是他有着最温暖的笑,最清澈的眼神,最美的侧脸。他不是最多才多艺的,可是会在她生日的时候深情的给他唱生日歌。他宠她,爱她,让她。他们像校园中最寻常的情侣,一起牵手漫步在梧桐树下,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公共课,一起听报告。
顾煜城没事的时候喜欢一遍一遍“安安”地叫她。他说那是专属于他的称呼,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冬天的时候,他会捂着她的手放进他大衣的口袋,顾煜城的手很宽厚,握着他的手时候,安以若莫名的觉得安心——好像只要牵着他的手,闭上眼睛都不会在尘世走丢。难过的时候,顾煜城会给她买“不二家”的糖,因为以若坚信,糖的甜蜜能融化悲伤。那时的安以若还孩子气的疯狂的迷了着周杰伦,于是顾煜城不声不响排上三四个小时的队给她拿到周杰伦亲笔签名的专辑。夏天的天很热,他的衬衫都汗湿了,脸上都晒得脱皮,可是拿给她CD的时候却笑得那样明媚。
安以若没课的时候,常常喜欢腻着顾煜城去上他的专业课。顾煜城学的是建筑,安以若对那些专业术语和名词就像听天书,但是就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顾煜城每一节课都听的很认真,安以若只静静在一旁,偶尔看自己的书,偶尔在纸上信手涂鸦,煞有介事地写着——安以若,顾煜城,笔笔相连,字字相嵌。后来发现,她写顾煜城的名字,写的比自己的名字还好。又或者什么都不干,只是侧头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暗暗在心里勾勒他侧脸的线条。于是为了在纸上描绘他最俊的侧脸,安以若跑去美术学院学了整整三个月的素描。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快。大三的下半个学期,安以若班级组织一次两个月的支教实习。云贵高原的一个小山村,地图上都找不出确切的位置。那时候顾煜城已经毕业,为了安以若也放弃出国,留在本校念研究生,等着她毕业和她一起去。那是安以若和顾煜城第一次隔着这那么长的时间见不到面。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出发前几天,顾煜城一遍一遍上网查那边的气候地理状况,又一样一样帮她置办物件,大大小小整整一箱,比她妈妈还仔细。看他忙碌的背影,她只觉得鼻子发酸。
一直到他送她上火车,她才觉得越发舍不得,虽然只有两个多月,可是总归是见不着他。
到了那边,状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恶劣。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信号。三顿饭,两顿吃的是玉米,还有有一顿半碗玉米半碗白饭。晚上睡觉的时候,蚊子成群成群的在身边绕,顾煜城准备的驱蚊水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来了不到一个礼拜,安以若就瘦了一圈,原本的婴儿肥变成了尖下巴。所幸看到那些孩子求知的眼眸,也不觉得苦了。
以若偶尔会点着煤油灯记日记,把对顾煜城的想念都化成文字,一字一句的倾诉给自己听。有时候半夜醒来睡不着,就抱着膝,一面对付着蚊子,一面在心里把自己和顾煜城的过往从头到脚想一遍,想的时候会笑,笑的时候会哭。
村里没有信号,每次她想打电话给时候,要整整翻过一座山头,到隔壁的村口,用公共电话打给顾煜城或者父母。
顾煜城在电话里问:“安安,你的声音怎么了?”
这边严重的缺水,安以若常常嘴唇是干的,喉咙也干巴巴的,声音总是哑哑的,怕他担心也没和他说实话,只说最近有点小感冒。
那边的顾煜城沉默了好久,久到安以若以为又信号断了。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方听他说:“安安,你快回来吧,你不在,我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
以若忽然觉得想哭,这是来这边第一次动了哭泣的念头,可是她只能极力忍着,一边又抚慰他:“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
断断续续说了好久,都舍不得挂电话,他在那边零零碎碎的叮嘱着,以若的眼泪在眼眶里徘徊,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电话忙音许久了,她还无意识地拿着话筒杵在那里,直到后面的人催她。
五一,学校给孩子们放假。安以若百无聊赖,往年的五一,都有顾煜城陪着。今年没有父母,也没有顾煜城,在异乡的土地忽然觉得凄凉。那一刻分外的想听到顾煜城的声音,听他唤她“安安”。
她走在山道上,希望赶在太阳落山前,能给顾煜城打个电话。
静寂的山道上人烟罕至,她迷迷糊糊的觉得远处百来米的人影,身形像极了顾煜城,一样的瘦削挺拔。却不由低下头笑自己,准是想他想疯了,怎么可能是他呢?他们天南地北,天眼海角的,隔着大半个中国呢?最近常常这样,老是看花眼,老是出现幻觉。可是心中又多么期待,那要真的是他就好了。
恍惚之间感到被人抱住,那味道,那感觉,不是顾煜城还能是谁?她只觉得不相信,抬头看那张被放大的笑脸——那个酒窝,那个眉眼,那是她的顾煜城!她仍觉得不相信,仿佛只是自己瞬间做的一个梦,不敢出声,只怕一不小心惊醒了。
“安安,你傻了?”顾煜城不由舒了一口气,抱紧怀里的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以若终于觉得那不是梦,伸手轻抚着顾煜城的面颊——嘴唇也干裂了,脸上也布满了尘土气,可是酒窝里却盛满了笑意。
安以若的心莫名的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把他带到住处,倒了点水沾湿毛巾,拧干了给他擦脸,又给他倒了杯水,问:“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这地方怪不好找的。”
“我想你了!”顾煜城委屈得像个孩子。
安以若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问“吃过饭没?”
顾煜城摇摇头:“上了火车,就忘了吃饭,只想着快一点找到你!”
安以若只觉得心疼,顾煜城那样的一个人,为了自己不吃不喝,千里迢迢地找来了。想给他做点吃的,可是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想起之前带来的几桶泡面还没吃完,于是翻出来,用剩下不多的水烧开煮了一碗泡面。
烛火的光线里,他吃得那样香,真的是饿着了!
他们就地坐在外面聊天,点着篝火。
顾煜城坐在以若身旁,用手挥舞着,帮她赶走成群成群的蚊子。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以若不由发笑。她何其有幸,这一生能够和他相遇,那不是童话,是真正属于她的故事。
顾煜城回头的时候,安以若的嘴角还来不及收敛微笑,那样的微笑,在火光的映照下灿若莲花。顾煜城忽然觉得,千里之遥,只为赴她这个微笑。一下子看的呆了,不由侧身,他的吻就那样落在她唇上。明明干涩的唇,却温软得不可思议。
从前他并没有吻过她,只是偶尔几次在脸颊或额头偷亲,这是第一次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吻。
顾煜城放开她的时候,她的脸红到耳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他们之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她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就那样幸福下去,可是幸福是那样奢侈的东西。人说,乐不可极,乐极生悲——形容他们正好贴切。她的幸福,幸福到了极致,所以最后摔的那样粉碎。
顾煜城上研究生后,在学校旁租了一间公寓。二室一厅,不大,但是被安以若布置得很温馨。大件小件,都去家居市场一样一样的淘,或者只是在一些路边摊看着喜欢的小东西。顾煜城说她像个捡破烂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把那小小的70平的地方,当做一个家在布置。这个小小的公寓,收容了他们最大的快乐。
第一次见到顾煜城的母亲,安以若毫无准备。顾煜城不在,她只像往常一样的窝在他的公寓,看书听歌。有人按门铃,她只以为是顾煜城又没带钥匙,光着脚就跑去开门。
“煜城”两个字还吊在嘴边,就看清,门外站的是丰姿绰约贵妇。
贵妇皱眉,把安以若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安以若想起自己的这幅模样,一下子无所适从。
贵妇没多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进了门,自己找了地方坐下。
直到顾煜城回来叫了声“妈”,安以若才觉得他们母子眉目之间倒是十分相似,只是气场不同。
安以若弱弱得叫了声“阿姨”,顾母依旧搭也没搭理一声,只是目光直愣愣的看着顾煜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家?”
“在我看来,那不是个家,那只是你和爸住的地方而已!”
安以若看着顾母惨白的脸,想阻止顾煜城再说。奈何顾母不领好意:“我们的家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以若悻悻然,终究什么也没说,自己只是个局外人,只是料想不到第一次和顾煜城的家人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况。
顾煜城把以若护在身后,言辞恳切:“她不是别人!”
安以若惊讶的抬头,顾煜城这话虽然不是承诺,但是当着他的家人说出,却比承诺更重三分。
顾母离开的时候,顾煜城背着身站在窗前,甚至一句再见都没有。这完全不像安以若所认识的那个对谁都落落大方的顾煜城。她知道,他的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悲伤,有关他和他的家庭,而那个故事是她所不能触及的。
看这他那清冷的背影,房间的侧灯打在他的身上,而他却仿佛笼罩在一大片的落寞中。
以若静静的过去,从后面双手环着他,静静靠在他背上。如果言语的温度不够,那么给他一个怀抱温暖他的悲伤。让他知道最起码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顾煜城转身抱着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拉着她就地坐在窗边。
窗外是万家灯火,他断断续续对以若讲着他的故事。
“安安,你一定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吧?”
以若惊讶地看他,她一直以为他是家中的独子。
顾煜城嘴边浮起一抹笑,却苦涩万分:“我还有一个哥哥,只是他不在了!”顾煜城顿了好久,仿佛是回忆,又仿佛是逃离。
“我哥长我六岁,我们感情很好,年纪小的时候,总是屁颠屁颠得喜欢缠着他,他也不嫌我烦,什么东西都让给我。我被别的小孩欺负的时候,哥总是为我出头!小时候,爸妈忙事业,家里除了保姆就是我哥。他处处维护我,总想着给我最好最想要的东西。”顾煜城含笑的回忆起旧日时光:“哥从小就想当个医生,可是最后还是遵从了父亲的想法,出国读MBA。我们哥俩其实对那份家业都不屑,只有我知道,他那样做是牺牲了自己的理想来成全我的梦。高考完那一年,我爸非逼着我也出国,我死活不肯。和家里差点闹翻。哥听闻后第一时间从国外赶回来。只是我们都没有等到他回家。”
顾煜城没再说下去,起身开了窗,无言仰望着暗无天际的苍穹。夜很黑,只有几颗星稀疏地点缀。
他吸了口气重新说下去:“他坐的那班飞机失事了——我厌恶那个所谓的家,厌恶我自己。我们都是害死我哥的凶手。”
他的悲伤一点一滴的迂回在以若的心底。她知道,这时候,什么安慰的话语都分量太轻。她指着天际那颗最亮的星:“小时候,奶奶说,当身边最亲的人不在了,他会化作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静静默默地守护着人间的你。煜城,你哥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如果他知道你现在这样子,他一定也会不好受的。相信我!”
爱他,不止分享他的喜悦,还要分担他的悲伤。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依旧平静无波的过着。所谓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对于不快乐的事,总是选择自动屏蔽,不再提及。
大四那一年,安以若基本没课,随大流得跟着报了个驾校。顾煜城总说她学出师,以后就是一个马路杀手。话虽这么说,可一得空总是放教练假,自己手把手地教。
经年以后,安以若常想着,是不是上天已经预设好故事的情节,她和顾煜城注定要经历那场劫难,逃无可逃。
她至今想不起当时那一幕这怎么发生的。前一刻还和顾煜城在讨论着回家吃什么。车里的笑声还没有散尽,却被尖锐的刹车声淹没。那轰然的巨响,仿佛鬼魅的绝唱。一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刹车的声音,车流终于暂时有了停顿。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顾煜城护在身下。她的额头擦伤了,伤口钝钝的疼。回过头去只见血蜿蜒地弥漫开来。全世界都仿佛静下来,静的她都能听见顾煜城的血一滴一滴,连续不断的往下淌。她想叫“煜城”,可是发现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她僵坐在急救室外。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护士小姐在帮她处理额头的伤口,酒精的刺激,让她疼得直发抖。交警在询问案发情况,肇事的司机满嘴的酒气,连连哈腰说着对不起。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耳朵里只是嗡嗡响,而嘴里仿佛还弥漫着血腥味。她的头发上衣服上还留着血迹,在死神骤然袭来的刹那,他把她护在身下,却把自己抛出去。
他怎么那样傻?
高跟鞋扣地的声音凌乱急促,走廊的尽头,渐渐放大了顾母的身影。
她麻木的从座椅上站起,“阿姨”还没有叫出口,就被顾母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安以若看着顾母那个眼神,分明读出一种彻骨的恨意。
急救室的门打开,一堆穿着白卦的医生推着顾煜城出来。
顾母迎上去。急急的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如果四十八小时内能够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要是醒不来……”医生没有往下说。
安以若游离在人群之外。像个木偶人。她不确定,躺在那的是她的顾煜城吗?那个人没有了半分知觉,在氧气罩下的面容,白得像纸一样。仿佛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躯壳。
不,那不是她的顾煜城!
顾煜城被推进了病房,她跟着大部队一步一步的游离。进房间的时候,顾母拦着她:“你还想怎么样,煜城被你害得这么惨,你能心安理得的站在这里吗?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永远!”
仿佛灵魂被抽空了,安以若只能麻木的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走廊空荡荡得,偶尔几声脚步,听得她的心发慌,仿佛死亡之音。
安母过来,就是看到这样的安以若,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浑身沾着血污,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抱着她扔在发抖的身子。语带哽咽的叫了一声:“小若!”
安以若看清了来人,眼神中才有了些许的光。靠在母亲的怀里那一刻,终于才敢哭出了声。
安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小若,让妈妈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
安以若摇头:“我没事,可是煜城……”终究说不出口,他会怎么样呢?那还是一个巨大的未知!
那两天,安母守着她,她守着顾煜城。她不可以离开他,一刻也不可以。
隔着门的玻璃,看到他仍旧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药水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肌肤。他只安详地躺在床上,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可是这种静谧让她心慌,仿佛只要她一闭眼,他就会永远这样安详地躺下去。
病房里陪着顾煜城的除了顾母,还有那个曾经和她拼一顶雨伞的女生——於一淼。那时她才知道她叫於一淼,和顾煜城家相熟得很,顾母中意的儿媳候选人。
初见时,两人都是微微的诧异,各自明了,相视一笑。
於一淼开门出来,看着端坐在门口的安以若,她本来就苗条,这两天越发显得消瘦,着实让人看了心疼。走过去拍了拍她。
“煜城醒了,要见你呢!”
安以若下半句还没听完,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病房。
房间里没了别人,只剩下安以若和顾煜城。
他刚醒来,元气大伤,全身还裹在纱布,隐隐地透着血渍,可是脸上却毫无血色。瘦的连眉骨都露出来。经过了这场生死劫难,她得感谢上天,最起码没有把他带走。
顾煜城挣扎着想拿开氧气罩,却牵动了伤口,疼得满头大汗。以若急忙过去帮他弄好:“你先别急,医生说这现在还不能拿下来。”
看他在氧气罩下张了张嘴,以若明白他想说什么:“我没事,真的!你看!”摸了摸额头“就是这里留下点伤口,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你以后不会嫌我丑吧!”
他摇了摇头,笑的很吃力。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很轻,但是以若听得很分明:“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她每天呆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其他事做,就陪着他讲话。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讲他在听。
医生说他年轻,底子好,恢复得不错,但是依旧只能吃一些流食。粥熬得极稀,以若用勺子的喂给它。顾煜城喝了一点就不喝了。
“安安,我想吃你煮的饭!”
安以若把碗放到一边,用毛巾给他擦嘴:“等你好了,我就天天煮饭给你吃。”
顾煜城笑的灿烂:“你说的,不许耍赖,少一天都不行!”
他们都以为日子会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纯粹。
顾母约安以若出去的那天,说得开门见山:“我希望等煜城病好后,你能够离开他。”
安以若一直以为顾母之前那一句——永远不要出现在顾煜城面前只是一句气话。她只以为只要和顾煜城真正的相爱就好,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真正找到属于他们的幸福。只是似乎她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阿姨,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让你不满意,但是我不会离开他!”是的,她不会离开他,在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在他们经历了生死劫难之后!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除了坚定不移得站在他身边,给他更多的爱!
顾母笑的讽刺,“安小姐,我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的答复让我不满意,我自然有办法得到我满意的答复!”
顾母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继续:“我并不认为你配的上我们家煜城,前途,未来,你能带给他什么?生活,不是你们小孩子玩过家家。他这几年我们由着他闹,他和谁在一起,和谁玩,我们并不在意。但是他以后的生活还是要回到他正常的轨迹上去!你已经看到了,你这一次差点就害死他,下一次保不定会发生什么?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煜城是我们顾家唯一的希望!”
“安小姐一家现在其乐融融,父母工作稳定,你总不希望你们家起什么波澜吧?”
安以若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那样身份地位的一个人,居然同样用卑劣的威胁。
回到病房的时候,顾煜城还在睡,房间里飘着苏打水的味道,一室静谧。
安以若走到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那些伤口,那些血渍,是他爱她的证据!。可是如果又有一天,他们的爱成了伤害他的理由,她会毫不犹豫的远离。
兴许是她的手碰到他的伤口了,顾煜城微微的皱眉。阳光透过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稀稀疏疏的影。安以若俯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很轻很柔。
年少的爱,不知道最终是否要败给无情的现实?既然未来不可知,那么她只能在还能爱他的时候,给他更多的爱!
陪着顾煜城那几日,安以若只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喂他吃饭,陪他散步,给他讲笑话。可是对着顾母的时候,心中那股不安和恐惧还是像潮水一样袭向她。她明白,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可以致自己于死地。她每天早晚一个电话打回家,所幸家中一切无恙。可是她分明觉得顾母的眼神中藏着巨大的危机。
顾煜城看着安以若,连日来总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就连笑容都带着敷衍和游离。
不安就像连锁反应,安以若感觉得到顾煜城那试探的目光。
曾经,他们说好,彼此坦诚——可是她此刻要怎么说明?一边是至爱,一边是至亲,这个选择不是是非判断,也不可以多选。
顾煜城恢复很好,渐渐地可以下床,可以做复建。日子平静无波地过着,可是谁又知道底下是怎么样的波涛汹涌呢?
安母回电话总是说一切安好,只叫以若好好照顾煜城。她也只以为种种不安只是自己多想,掩耳盗铃一样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护工照常早早的来病房,带着当日的报纸,递给安以若。——这是顾煜城住院来养成的习惯,小孩子一样每天缠着以若给他读报。
安以若习惯性的翻到本城的新闻——如果可以,那一刻,她只希望瞬间失明——斗大的头条“B市特级教师安XX,涉嫌猥亵女学生!”。整整一个版面,大段大段的文字,配上女学生梨花带泪的图片。安以若只觉得天与地在瞬间崩塌。下一秒,她什么也顾不了,冲出了病房,只想着早点回家——她的父母,她的至亲,此刻正受着怎样的煎熬啊?如果这一刻,没有看到这个报道,是否他们还会瞒着掩着,只为给她一个心安理得。
家门口早已堵着大报小报的记者,摄影机,话筒,狭窄的过道,熙熙嚷嚷。
就连同一小区的有些大妈也混在人群中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看到安以若时,眼睛都亮了:“喏,这是他们家的女儿!”
以若还没明白过来,所有的镜头,所有的话筒都齐刷刷的移到了自己的面前。挤挤推推中,那巨大的摄影机砸到了安以若头,只觉得钝钝的疼,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些嘴脸,安以若只觉得恶心。那些所谓挖掘事实真相的媒体,原来对待丑闻,就像蚊子闻到了血,苍蝇见到了粪。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母亲拉进了屋里,费了好大的力才隔绝了那些誓不罢休的镜头。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仿佛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这里无关。母亲回到了厨房摘菜,父亲在书房里练字,如她往常回家一般。可是她觉得心酸?原来这就是顾母所说的办法,一分不差的刺到自己的软肋。
父亲的为人,她岂能不知。三尺讲台,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耕耘了三十多年,他把那么多人送进了高等学府。他的书房里,摆着那么多奖杯,那么多证书,可是到头来终究抵不过一句恶语中伤,身败名裂只是瞬间风云。
这个屋子仿佛成了一座孤岛。以若深深地自责,若不是自己,父亲怎么会晚节不保。
看到以若,安父眼神中透着明了,若无其事的笑着:“人老了,连笔都拿不正了……”话还没说完,脚下一阵踉跄!
安以若连忙过去扶着:“爸,你怎么了!”
安父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可是嘴角的弧度还来不及展开,却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以若一下子阵脚大乱,疾呼着:“妈,妈……快,快叫救护车!”
安父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那些记者面面相觑,却还不忘猛按快门。人性的丑恶在闪光灯下被无限放大。
救护车一声一声鸣笛,揪地安以若的心一阵一阵的疼。为什么她的幸福会选在同一时间退场?
原来生活就像多米若骨牌,噩梦仿佛也连锁反应。如果可以,安以若只希望自己永世不醒。
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死神却连连像身边的人发出警告信。
看着医生指着给父亲拍的片子,说着连串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却十分明了地告诉自己——感染性急性肾衰竭,死亡率70,。
关于生死的词语,从他们口中说出,却那样波澜不惊,仿佛只是说着寻常的天气一般。别人眼里的锥心泣血的悲剧,居然可以是极浅极浅的淡淡一句。
回病房的时候,父亲依然还在睡着,母亲在一边轻轻地用毛巾擦着他的手。明晃晃的阳光中,仿佛看得见跳动的尘埃颗粒。画面本身很美,可是又藏着怎么样悲伤的情节。
安母看到安以若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的退出来关上门!
安母望着以若,无奈的扯了下嘴角:“终究瞒不过你!”
以若只觉得所有的话都在嘴里打了结,心中浮的起悲伤难以言说。父亲从小教她至善至孝,可是她丝毫都没有践行。她活在父母用伤痛编织的美好生活中,不闻不问,没心没肺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也许,此刻她应该用眼泪来祭奠命运的戏弄,可是生活从来不相信眼泪!除了坚强,别无他法!
“小若,你别想太多!你爸瞒着你只是不想你担心!该用的方法我们都用过,洗肾,血透!也许真是命吧!”
“妈,我可以把肾换给爸!”
“小若,这也是你爸坚持要瞒着你的原因,他只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
心中的悲伤百转千回,她的父母,如果有一个离开她,她的生活就缺了一角,还谈什么平安喜乐?
生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却是小小的蝼蚁!毫无招架的能力。
手机的铃声划破了诡异的安谧。以若看着手机的上跳动的“顾煜城”三个字。换做以前,这三字是自己的救命符,可是此刻,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着她的喉。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接起了电话,还没等她开口,顾煜城语气焦虑的问着:“安安,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整整一天没有见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打招呼,他定是急了。安以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平淡无奇“没什么事,你先好好休息,我就过来!”
草草地挂了电话。他那样了解她,她只怕自己的一字一句泄露太多的情绪。
母亲抚了抚以若的脸:“煜城的电话吧,你去看他吧,你爸我照顾着!”
安以若只能点点头,临走前再看了看父亲。
安以若推着顾煜城在医院的园子里散步。
立夏刚过,满目都是新绿。—切都纤尘未染,只有安以若的脸上愁云密布。
推着他在树下坐下。
顾煜城看着远处的孩子嬉戏打闹,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回头看安以若时,她愣在那里想什么想的出神。扯了扯她的衣角,方才见她回过神。
以若问:“怎么了?”
顾煜城摇摇头,“安安,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安以若陪着笑:“我能我有什么事啊,我只求你快点健康起来!”
她的笑,笑的像浮云,仿佛片刻就要飞走,却在他心里投下大片不安的阴影。
“安安,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初夏的空气仿佛在瞬间静止,只剩下她们两人眉目间的波光流动。
顾煜城的表情是那样的虔诚。安以若分不清心中到底有几种感情在迂回作战。如果在一个多月以前,她必将满心欢喜。可只是这么点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煜城……”
“安安,车祸时,我想过,如果上天让我活下来,那么它必定是让我用余生践行我们的一世承诺。所以我们要在一起,那是天意!”
安以若看着顾煜城的笑脸,泪水迷蒙了双眼,渐渐地觉得视线恍惚。
是啊,是天意,天意注定让我们此生缘尽。
“好,我们遵从天意!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幸福会让人变傻,顾煜城只以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孩子一样得等着出院,谋划着以后的幸福生活。
安以若连着几日奔波着父亲和顾煜城的病房里,又不停地出入医生的办公室。顾煜城的伤恢复得极好,而安父的病却不能再拖。
终究还是瞒着父母,偷偷得去做了肾脏匹配检查。亲属间的肾源匹配较高,但却不是百分之百的匹配。
看到医生的表情,安以若明白上天似乎判下死刑。
“虽然安小姐和令尊的肾源匹配度比较高,但是你们身体的各项机能差异实在太大,换了肾以后无论是对你本人还是你父亲都不利健康。站在医生的角度,并不赞成你换肾给你父亲。”
“那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这是最后一个希望,那么上天何其不公!
“当务之急是联系各大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肾源,只是如果再加上后期的治疗,恐怕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医生的语言尽可能的婉转,但是以若分明还是听出话中催钱的意味。可是这个当口,心中除了希望父亲平安,她已没有其他的念想。
“医生,你先帮我联系,钱的事,我想办法!”
哪有什么别的办法呢,一个多礼拜来,医院的催款通知书下了好多。父亲之前的花费加上这次住院的费用,家里的积蓄恐怕也所剩无几了。都说绝处逢生,可上天却把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生死由天定,半点不由人。
看着面前的顾母,安以若不知,这算不算是上天的厚待。为什么非要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把她仅有的尊严也要摔的粉身碎骨。
白瓷茶杯里泡着上好的绿茶,香气袅袅。顾母的手似有如无的扣着杯盏的边缘。
“安小姐,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为什么?”
她和顾煜城的爱情碍着谁的生活,纵使有错,为什么要报应到她的至亲。
顾母连嘴角都没有扯动一下,只是一句:“我不过是提醒你早下决心,不过,现在还为时未晚!”
顾母眼神停在安以若身上,目光如刀,刀刀扎在她的心口上:“如果你答应离开煜城,我自然有办法再摆平你父亲的丑闻,还他清白,也可以帮他联系到合适的肾源,当然,这里还有你父亲需要的手术费!”
单薄的一张支票,搁在桌上,只是浅浅的一张,就击退了她所有的心防。她可以拒绝,但是如果兜售她的爱情,就可以换回父亲的健康,那么就这样吧!
“安小姐,我们说好,我做这些,是买以后你和煜城老死不相往来,你用什么办法让煜城死心我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总之我希望安小姐能做到。”
款款远去的身影,徒留下一室的空气和一张支票,嘲笑她的无能和自私。眼角一片干涩,甚至于连眼泪都懒得给她安慰。
原谅她,原谅她用一场爱情做了一笔交易。
从那以后,她开始不接顾煜城的电话,忍着不去看他。
关于那笔钱,她请医院帮忙瞒着,只说是某机构的手术研究经费。她只求父亲能健康,谎言,罪孽,她自己背负就好。
安父手术那天,恰逢顾煜城出院。
等着手术室门口,看着手机震动了,停了,又接着震动。屏幕上无一不是跳动着“顾煜城”三个字。
顾煜城好几次都偷偷拿他的手机,把自己的来电显示设置成“老公”,安以若总嫌太矫情,又设置回“顾煜城”,和寻常人一样对待。
原来他们俩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寻常人而已。
安母过来轻轻地搂着以若:“小若,我们欠煜城太多了!”
她不傻,安以若那个谎那么拙劣,她不拆穿,也只是因为毫无他法!
对安以若而言,她曾以为她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还,可终究什么也还不了。
安父病情稳定一段时间后,安以若回学校答辩。从和顾母见面后,那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见顾煜城一面。她以为只要躲着,避着,顺其自然得遗忘就好。她已经没什么奢求了,这是她仅剩的最最卑微的希望。
见到顾煜城的时候,他还是站在公寓门口那颗槐树下。一如三年前,那个繁花树下的偏偏少年。如今繁花开谢,时过境迁。
人来人往,看着树下这无言拥抱的一对。
安以若也纵容自己再贪恋他的怀抱几秒。过了今天,也许再也没有机会。
酝酿了那么久大的台词和戏目,终究还是要上演。
顾煜城附在她耳边,淡淡一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那么无力,那么委屈,仿佛是迷了路孩子。
安以若用手狠狠地掐着自己掌心,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转头趁顾煜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拭去了眼角沁出的泪。
“顾煜城,我们分手吧!”
心里像被什么碾过,痛的无以复加。
顾煜城从震惊中抬首:“安安,我是不是听错了!”
安以若把每个字都磨成利刃,字字分明地说:“我—们—分—手—吧!”
顾煜城松开抱着她的手,自我安慰地笑:“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的。我们明明就说好的!”
想起他们的过去,安以若终究心软,她知道,一旦下面的台词说出,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明白,以后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一个人,可以像顾煜城那样毫无保留的爱她。可有几段爱情可以善始善终呢?
她用尽自己所有的勇气说完那番半真半假的独白。
“顾煜城,你是太天真还是怎样,原本我以为跟着你就会过上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一直在演戏,你不知道吗?可是看你差点为我丢了命,终究觉得良心不安,我不能再骗你了,所以,我们好聚好散!”
顾煜城摇头低语:“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老实说,是不是我妈他们对你说过什么?”
安以若看到自己在心里挖出一道口子,汩汩的流着血,可是还是死命地往狠里挖。
“顾煜城,我求求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认识的安以若是假的,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这话的安以若才是真正的安以若!哦,对了,我还收了你母亲的钱,你是不是要看一下支票?”
顾煜城看着她,仿佛那个被自己爱在心尖的女子只是一个陌生人,眼神渐渐冰冷,进而悲伤绝望,可是依旧只是念叨着:“我不相信!”
“顾煜城,你是不相信我是这样一个人,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爱错了人?我坦白和你说,我就是爱上你的钱!!”
安以若没想过,他们的爱情终究要以一个谎言来画上休止符。
原来,对着心爱的人撒谎,可以那样心痛。
顾煜城,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没有哀伤。原谅我,让我们一尘不染的爱情沾染了灰。
我爱你,只能到这里!
顾煜城的眼中渐生寒意,他听到东西瓦解的声音,那是他的心——咬牙,费力的吐出最后一句:
“如果可以,安以若,我希望这一辈子都没有遇见你!”
离开的背影,悲戚而决绝。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安以若仿佛觉得支撑自己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离了。掌心被自己掐的一片青紫。终于蹲下身子,弱弱地抽泣。
说好了不放开相互牵的手,可是现实终究有爱并不够。人生的路口,我们注定走散,从此以后,我们陌路繁花,各安天涯。
哪里流泻出的音乐,像是给他们的故事配上的背景节奏: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