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少卿看得出,这为宋提刑宋大人一身正气,眉目之间没有奸邪之气,他在场应该不会对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妨碍,而且,皇上已经对锦娘产生了兴趣,宋提刑在场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于是骆少卿坦言道蒙宋大人看得起,圣上,不知犯民是否可以开始讲了。
徽宗的好奇心是被吊的高高的,那宋爱卿留下,其余人等,外面等着。
随侍的一干人等皆退了下去,偏殿之内只留下徽宗、宋提刑和骆少卿夫妇四人。
骆少卿见人已经退开,看了一眼锦娘,便从骆福在山崖下将锦娘救起开始说起,一五一十地将他与锦娘之间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骆少卿说道与锦娘成婚后带着她回天山门的时候,一直靠在龙椅之上闭着眼睛听的徽宗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骆少卿。
“你说你是天山门天山老人的徒弟?”
“正是,犯民是天山老人的关门弟子。”
“圣上,您知道这天山老人?”宋大人在一旁问道。
“嗯,朕与天山老人是旧识,在朕年少之时,曾与他有过交际……”
“如此说来,那天山门的匾额果然是圣上御笔。”骆少卿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
“你说匾额?天山老人将朕的题字做了匾额?”
“回圣上,家师虽然从未提起过天山门的匾额是圣上的御笔,是拙荆看出来那字体应是圣上的御笔。”
“哦?是吗?尊夫人果然有些眼力。”
“圣上缪赞!”锦娘忙回道,不知不觉中,徽宗对骆少卿夫妇的称呼也有了变化。
“圣上,家师第一次见到拙荆时,说拙荆很像他的一个故人。”骆少卿故意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他仔细的观察着徽宗的面色,这接下来的话究竟该怎么说,他倒是要好好掂量一番。
当骆少卿提到天山老人时,徽宗的心中便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看着一直垂首跪在那的锦娘,看着看着,竟然把她与另一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此时骆少卿又讲到天山老人说锦娘象一个故人,徽宗的心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忽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锦娘的面前:“你,抬起头来!”
徽宗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骆少卿和宋大人一跳,锦娘更是被吓的一愣,她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看向对着她发号施令的人。
“是你!”
“怎么是你!”
徽宗看着锦娘,立即认出了她就是那个在江宁府街头无意间遇上的,执意用绣着寒梅的绣帕和玉簪换他赠与的松木香粉的那个姑娘!
锦娘也认出了他,那个和她一样喜欢松木香粉的,让她觉得有莫名亲切感的大叔!难得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才让从来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近的她竟然对他产生了亲切感么?
徽宗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绣帕里还裹着一支梅花玉簪,他一手执绣帕,一手抓着锦娘的胳膊,“你说,这绣帕上的梅花是谁绣的?”
徽宗显得十分地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锦娘被他抓得生疼,“圣、圣上,这绣帕的犯妇自己绣的。”
“是你绣的?这梅花是谁教你画的?你的母亲是谁?”徽宗的手越抓越紧,他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在锦娘的脸色扫视着,象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些什么。
“圣上,家师说,拙荆长得很像他青梅竹马的一位姑娘。骆少卿的话吸引了徽宗的注意,他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骆少卿,可是手却并没有放开锦娘。”
宋大人此时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他赶紧上前来扶住了徽宗。
“圣上,圣上,莫要激动,不妨听骆少卿把话说完。”说着,宋大人给骆少卿使了个眼色,骆少卿心下了然,他不缓不急的说道。
“圣上,圣上请冷静些,容犯民慢慢说。犯民知道,圣上一定是从犯民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事情,这也是为何犯民要求圣上屏退左右的缘故,犯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圣上恩准。”
“你说!”稍稍平息了自己情绪的徽宗,终于放开了锦娘,可是他没有坐回龙椅上,而是站在了骆少卿的面前。
“你说,无论你知道什么,你都给朕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多谢圣上恩典!”
有了徽宗的保证,骆少卿继续说了起来,宋大人见皇上不肯坐回龙椅,便将自己的椅子搬到徽宗面前,可徽宗却摆了摆手。
家师起先只是觉得拙荆象他的故人,可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真正让家师猜出拙荆身份的是拙荆为天山门所画的梅花图。
“梅花图?”
骆少卿又顿了顿,然后看了一眼锦娘,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娘留给我半支玉笛,玉笛上刻着我娘的字,我就用我娘的字作为拓印,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从这半支玉笛和那字上认出了我,因为这玉笛是师父亲手做了送给娘的礼物。”锦娘的声音悠悠地,舒缓地在静寂无声的偏殿中响着,此时的她不再称呼自己为“犯妇”,而是用“我”来讲述母亲和她的故事。
此时的徽宗没了抓住锦娘胳膊时的那种激动,他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地涌到眼前,他那高挑的身躯竟似有些站不住了,他一把扶住了骆少卿的肩头,骆少卿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个九五之尊的身躯在颤抖着。
“你娘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本姓虞,原名叫做虞无殇。爹去世前不曾告诉过我娘的姓名,师父告诉我,我娘姓玉,名梅清,字无殇!”说完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锦娘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
徽宗听完锦娘一字一顿的说出了玉梅清三个字时,原本高挺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软倒在了椅子上,手中的绣帕裹着玉簪啪地掉落在了地上,玉簪应声而落,滚了几滚,落到了锦娘的面前。
宋大人此时也被自己听到的一切给惊的目瞪口呆,饶是他为官多年,见过无数的场面,可这一次带给他的冲击远大于以往的任何事情,他甚至忘记抚慰那跌坐在椅子上的皇上。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偏殿内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骆少卿此时已经转了过来,他观察着徽宗的神情,也留意着锦娘的状况,此时的他,如同绷紧了弦的弓,只要有一点不利于锦娘的动静,他便决定立即带着锦娘离开这里。
徽宗跌坐在椅子上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雷电劈中一般,脑子有一瞬间一片空白。当他醒过神来时,眼前看见的只有那在梅花从中巧笑嫣然的梅清:“佶郎,快来,看呀,这梅花多美呀!佶郎,佶郎!”
梅清温婉柔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多少个夜晚,他只能在梦中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见面,这么多年了,后宫嫔妃中但凡得宠些的,眉眼间定是有与梅清相似的地方,因为有那么点相似,他才会将她们纳入宫中。
可是,她们都不是她,她走了,离开了,带着对他的恨离开了,梅清临终前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他致死都不会忘记梅清那幽怨的眼神,还有那嘴角上怎么也擦不净的鲜血,他们的孩子,梅清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他们告诉他孩子死了,他当时悲痛的只顾着抱着梅清渐渐变冷的身躯,却没有顾得上去看一眼那死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