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都街头巷尾,众人奔走相告贾府一夕巨变,十年前被贾员外赶出家门的贾府大少爷回来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是一夜之间,贾府旗下所有产业尽归贾府大少爷掌管,贾员外乍闻之下,一口气未提上来,活活的昏死了过去。
据说,当夜,县老爷手执贾府大少爷提交的状纸,怒曰:有恶如此,是百姓之苦、盟都之不幸,其罪当诛。于是,待昏死过去的贾员外缓缓醒转过来来,发现自己已是被关押在了县衙大牢。
没有人知道,当夜,县老爷曾受到一封匿名信,信中,一清二楚,记录有贾员外是如何威逼利诱,诱惑县老爷亲密男宠与其保持不正当关系。
咬牙切齿的县老爷亲下指令:两日后,开堂问审,凡遭受贾员外欺霸打压者,可当堂指证,讨回公道。
贾府大少爷亦是放话出去:但凡冤屈确凿者,贾府自当尽力抚恤,绝不吝啬,以示贾府新气象。
开堂问审贾员外之日,盟都万人空巷,齐聚县衙大堂,是将县衙大堂里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经查证,贾员外罪证确凿,其罪状更是罄竹难书,县老爷惊堂木一拍,判贾员外斩立决。
贾府连着十日开仓放粮,救济周边贫苦百姓。
先前贾员外在时,所扣押佣工薪金全数发还。
贾府名下产业公开招纳佣工,佣金数目是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引得应聘之人从街头排到巷尾,挤满了十里长街,可谓蔚为壮观。
街头巷尾,无人不说,贾府大少爷真是与贾员外不一样的人,是个积善行德之人,日后,定是好人有好报,长命千秋。
这便是普通老百姓的单纯与淳朴,需要的并不多,只要有口热粥喝,只要有份工做,只要如数如期发还酬劳,那么,于老百姓而言,便是大善人。
被老百姓众口称颂为大善人的贾府大少爷贾儒,此时,正守在有着满院淡黄迎春花的雅致小院前,闲适的背影,好似在专心欣赏那院中雅致的布景摆设,只是,那频繁仰首,张望对面小楼轩窗的姿势与眉宇间的期待,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有所等待。
六婶从对面小楼走了出来,看了看对面的廊下的贾儒,轻轻摇摇头,走过去,弯身敛礼:“贾公子,还是请回吧。”
贾儒微垂双眸,掩去眸底失落,略带自嘲的笑,道:“看来,萧老板眼里,在下也只是个生意上的伙伴罢了。”当日落霞镇短暂一叙,其后,那位蒙面萧老板再也不曾出面,只是授意白家兄弟与其谈事。坊间传言,萧老板其貌极丑,惯常以面纱覆面,生意场上手段惯常强硬,唯利是图,心冷如石,性情乖僻。
贾儒心里总是带了些期许,总也是想起当日那淡淡的馨香,还有那风吹纱巾,那似笑非笑的棱花唇畔……
贾儒告诉自己,不管外界如何传说萧老板其人其事,萧老板于他,终归是有恩,没有萧老板,又何来他今日的扬眉吐气?所以,他应该来见萧老板,当面对萧老板道一声谢。
所以,他是一日三次,日日不落,自城中来到这城西客栈造访萧老板。
他以为,萧老板纵使心冷如石,性情乖僻,总也是会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一日。
贾儒转身,春风吹卷衣袂,清浅怅惘只留一声轻叹。
贾儒走出客栈老远,回头,遥遥望向那高檐下金字牌匾——来来往往,四字烫金,在春阳下灼灼生辉。
檐下,客来客往,骆绎不绝。
来来往往,终究不过是过客而已。
贾儒转身,意欲沿着盟河柳堤慢慢散步回去,微垂的眼睑蓦然掀开,眸底乍起精锐锋芒,身形微晃,右手间已然多出一片月牙形金叶子。
风吹盟河水面,翠柳拂长堤,再眨眼,早已不寻贾儒身影。
夜色未央,一抹浅蓝身影,鬼魅一般,潜入严实关闭的小楼内,紫眸微扬,瞟了眼重帘深处那影影绰绰的背影,耳边,是清晰的水流声。
看来,真是挑对了时间出现。
唇角上扬,笑容妖媚亦邪恶,优美手指对着那高燃的烛火微弹,烛火颤了颤,忽明忽暗,瞬间过后,明亮如常。
重帘深处,水声乍歇,紧接着,帘子微晃,一身单薄月白内衣的女子,立于烛光之下,仰起脸颊,瞧了瞧对面姿态闲适、五官妖媚至极的男子一眼,嘴唇微撇,是惯常冷嘲疏离的笑:“紫魅蓝。”
紫魅蓝手臂环胸,不紧不慢的盯着那个与画像中如初一辙的女子,啧啧称奇:“不怕?”
萧萧坐进软垫藤椅内,随手捧了一杯茶,轻轻抿上一口,若无其事,道:“五郡郡上,邪心邪术,自是不比那称霸一方的贾员外,我如何不怕?”搁下杯盏,兀自笑道,“你若是有心杀我,何须等到今日?”
“本郡是不杀你,因为,你引起了本郡不多的好奇心。”紫魅蓝懒懒的走近,伸手,抬起萧萧的下巴,指腹划过那一脸伤疤,美至妖艳的脸颊慢慢凑近,直至与萧萧额心相抵。
萧萧不躲亦是不闪,眸光清冷一如寻常,冷冷看向紫魅蓝。
紫魅蓝道:“是你当初救回本郡,事后又将昏迷不醒的本郡,扔进了乱石岗?”
萧萧斜眼微睨:“所以,你来寻仇?”
“得罪本郡者,从未有过好下场。懈怠本郡者,剜去眼珠子算是轻的。”紫魅蓝唇舌舔过萧萧细巧耳廓,紫眸留意着萧萧的五官神色,依然是波澜不惊,“本郡自然是要罚你的,但是,如何罚才好呢?”
“要不,给本郡做侍床小妾,何如?”
“如果,我说不呢?”
紫魅蓝轻巧捏住萧萧的下巴,慢慢用力:“你应该知道的,本郡可以送那白骨族老老小小三四百号人去见阎王爷。”
“你威胁我?”萧萧轻笑出声,无视快要被捏碎的下巴,一字一句道,“白骨族族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紫魅蓝望进萧萧冷眸深处,事实告诉他,萧萧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顾念白骨族族人性命,是真的,心冷如核。
“不过,如果你不怕日后无法人道的话,我并不介意做你的侍床小妾。”萧萧蓦然眉眼含笑,不同于先前的冷笑,冷眸深处亦是含了深深笑痕,弯弯的眉眼,如花瓣绽放的唇,搭配那凹凸疤颜,奇异的组合,眩目的诡异。
紫魅蓝手劲微松,慢慢的,紫眸深处,浮上笑意。
遇到这样的女子,当真是有趣得紧,闲闲问上一句:“为何又肯应了?”
萧萧慢慢直起身子,湿润的长发拂过紫魅蓝的俊颜,垂在紫魅蓝手臂上,带有某种奇特的清香气息。
手指抚上紫魅蓝的眼眉唇鼻,萧萧径自笑道:“既然你不介意我这张丑颜,我何须介意与这般好面皮贪享床底之欢?想来,应是一项极其有趣之事。我正觉日子无趣,何妨与你玩上这一场游戏?”
萧萧在商言商,是不知江湖底细,但是,萧萧多少也知道,五郡郡上五官生得艳丽,堪比女子,对女子容色,更是挑剔又挑剔,传言,天下第一毒庄内,单是那烧水丫鬟,也是俏丽脱俗。更别提侍寝小妾,哪个不是倾城绝色?
紫魅蓝微挑眉头,从未有人,敢如此放肆调戏过他。
这女子的心性,确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存心吓她一吓,说是让她侍床,孰料……
“本郡对无颜女不感兴趣。”紫魅蓝慵懒直起身子,顺手,拉过萧萧,“不过,天知道缘由,本郡是真的不忍心杀了你这个冷血祸害……”
一提足,一旋身,再立定,已然是在十里长堤之上。
萧萧一身单薄云衣,长发还未干透,被夜风一吹,是透骨的寒。
“不过,本郡若不罚你,又意难平。”紫魅蓝的话,轻飘飘的,在萧萧耳边轻旋,“罚你陪着本郡欣赏这长夜柳堤春色可好?”说话间,手指拂过,已然点了萧萧的穴道。
月光下,紫魅蓝邪笑着揽过萧萧,大半个身子沉入盟河中,河水漫过萧萧胸部,萧萧清晰感觉到刺骨的寒。
“日后,本郡喊你无颜,可好?”
萧萧不语,紫魅蓝笑:“无颜,本郡不曾点你哑穴,若是嫌冷,可以开口求本郡哦!”
自始至终,萧萧不曾开口,只是冷冷看向紫魅蓝。
紫魅蓝,终有一日,我要你,数百倍偿还今日我所受之苦。
天际微白,紫魅蓝看向死咬唇畔,纵使脸色发青,亦是不肯示弱的萧萧,心里不得不再次称奇。
手臂穿过水波,搂住萧萧的腰,在意识几乎涣散的萧萧耳边道:“无颜,本郡给你月余时间,到时,你若还活着,随本郡走!”
“你别想逃,因为,你逃不了。”
萧萧眼皮掀了掀,终于抵不住那一夜寒意冻身,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