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客栈位于盟都城西,沿盟河而建,方圆近半百里,虽非地处黄金地带,却是盟河环境最美、服务水准最好、菜式最多且味最美的山庄型客栈。自然,其价位亦是不低。来客栈之人,多是非富即贵之辈,富而无权势者,慕客栈皇室权贵级待遇而来,大富者,在客栈长住,小富者,在客栈小住,富家千金由此过一把“公主式”待遇之瘾。有权有势者,图个清静与雅致,“来来往往”客栈自是盟都客栈中的首选。
当七盟骄纵任性江湖千金与楚韵刁蛮泼辣皇室长公主于这顶尖客栈狭路相逢,因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又会是何等光景?
六婶与白湖赶至偌大前厅时,只见杯盘狼藉、食客纷纷抱头逃窜、巨大盆栽碎了一地,连白水好不容易从楚韵高价搜罗来的招财树亦是被刀剑砍成四五截。
几十护院欲上前拉架,却是苦于被一群随从挡在圈外,圈内,红黄两抹身影,正是打得不可开交,三尺软鞭虎虎生风,席卷之处,烟飞灰灭;银光宝剑寒意灿灿,挥斥之处,木塌椅碎。
白湖心疼客栈损失,一纵身,便是要掠往圈内,六婶及时拉住白湖,低声道:“但是那些随从,眸含精锐,必非普通练家子,此等乱世,二女这般放肆,必是身份骄矜,无所顾忌。你我若是这般冒然前去阻拦,自是落不得好,姑且静观其变的好。”
白湖压下怒气,转头,问护院长:“二女是何来历?”
“那黄衣女子,是七盟现任代盟主关雄之女关蝶衣。江湖人称,二八佳人,银剑起蝶舞,衣袂赛翩翩,风尘莫相及。”
“而那红衣女子,自称楚韵长公主,她身边六位随从,皆是早先江湖成名人物,其身份应是不假。”
白湖与六婶倒也不见多大惊异,淡淡应了声,再去看场中打斗,二女功力明显不相上下,谁也伤不了谁,再打下去,亦是分不出胜负来。
而那两批随从,看架式,倒是不见出手帮衬自家主子的意图来,由着主子去打个痛快。
黄衣女子一个旋身,鹅黄衣衫飘然若舞,足尖立于栏杆之上,手持利剑,纤细腰身斜倾,二八娇颜,生动如花,额上一点棱花痣,皎皎如星,当真是人若其名,翩然若蝶。
红衣女子亦是红衣急旋,三寸金莲俏立另一侧朱红栏杆之上,双手持软鞭,红衣娇艳,衬得红衣女子玉颜若雪,柳叶眉微挑,怒道:“关蝶衣,你还有完没完?”
关蝶衣凤眸闪过戏虐:“怎么?怕了?”
红衣女子嗤笑:“怕!?本公主会怕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就继续打,我关蝶衣有的是时间奉陪。”语毕,利剑已是疾刺红衣女子而去。
红衣女子挥鞭,挡住利剑:“关蝶衣,你有这时间与本公主死缠烂打,何不去绣你的鸳鸯锦被,好做本公主的未来皇嫂?哦,忘了告诉你,本公主的皇帝哥哥,日前,新纳了两位妃子三位妃男,你这一嫁过去啊,自是不寂寞了,有那么多好姐妹相陪的……”
“是啊,楚红绡,我是命不好,注定要嫁入你楚韵皇室。哪有你楚红绡来得幸运,出阁前是楚韵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这明年开春,嫁入天下第一山庄,五郡郡上夫人,想想,多威风的名头,对了,那五郡郡上,休说富有四海、权倾五郡,单是那出色容貌啊,比起小姑子你来啊,亦是不逞多让,与小姑子你啊,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手中武器再次相卷,两女彼此对视,互不相让。
各自的随从,对于二女争斗,想来是司空见惯,眼皮亦是不眨,只是尽责护在外围,防止旁人介入,由着二女彼此揭短打斗。
圈外围观之人,倒是瞧了个清楚,二女私人间隙非一日形成,除了客栈大厅被砸了个稀巴烂,倒也不见殃及池鱼,也便乐得站在安全界线外,看个热闹。
此时,听二女彼此揭短,众人不免小声唏嘘。一个是楚韵长公主,未来的五郡郡上夫人;一个是七盟代盟主之女,未来的楚韵国国后。按理说,该是亲上加亲,纵使不亲近,倒也没必要搞得如仇人冤家一般,见面就打啊。再者言之,一个嫁一国皇帝,一个嫁五郡郡上,是何等福份,寻常女子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看这二女的语气,倒是像在彼此幸灾乐祸。
众人左右猜不得其中缘由,只得摇头低叹:这既富且贵者的心思,岂是我等能猜得透的?还是姑且瞧好戏吧。
客栈外,传来几声幼雕鸣叫,稚嫩亦清脆。
两批随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看向场中。
“小姐——”
“公主——”
二女继续瞪视,互不松手。
“关蝶衣,你松手!”
“楚红绡,你先松手!”
两批随从再次对视一眼,有志一同,不约而同。
“公主,再不走,赶不及了。”
“小姐,盟中大事要紧。”
楚红绡狠瞪关蝶衣一眼,收回软鞭,腾身而起:“咱们走!”
六位随从随红衣破窗而去。
关蝶衣收回手中银光宝剑,丽眸回转,脆声问道:“谁是老板?”
六婶方要踏前说话,楼梯回栏处,传来清冷之声:“我就是。”
六婶与白湖仓促回头,愕然瞧视那一步步走下楼梯的蒙面人,从衣饰身材看,确是萧萧无疑。只是,那蒙面纱巾外,露出的一双清冷孤傲中不失清丽的双眸,以及那额心娇艳棱花记,总也是让不相识之人,满腹疑虑,眼前此人,究竟是男是女。休说不相识之人,甚至是六婶与白湖,也有刹那恍惚。
“你便是老板!?”关蝶衣上下打量萧萧,眸光胶在萧萧额心那棱花记上,丽眸闪烁疑惑,问,“你是男,还是女?”
“在下人称萧爷。”萧萧从关蝶衣身前走过,旁若无人一般,在那招财树前蹲下,瘦弱手指抚过截断的树干,“是男是女,与关姑娘赔偿在下客栈损失,有何干系?”
“你……”关蝶衣欲要发作,随从附耳过去,不知轻声嘀咕了什么,关蝶衣一双丽眸,亦是含有探索之意,在萧萧瘦弱后背游走,最后,蹲在萧萧身前,望着萧萧的眼睛,“萧爷是吗?我还会来找你。”
说罢,关蝶衣站起身子,扬声:“关信——”
为首随从一身白衣,应声而出,抖开一只银袋,哗——啦——啦——,五只金元宝,散落于萧萧脚前。
众人哗然。
“足有千两,萧爷,够是不够赔偿这损失?”关信瞥眼那径自捡拾残断树干的蒙面萧爷,语气冷凝,暗含轻蔑。
萧萧缓缓站直身子,娇小孱弱的身材,不过方及关信胸前,抬眸,盯着关信,如常语气,波澜不惊,冷冽疏离,却是清晰异常:“请将这元宝,放在柜面,够与不够赔偿在下客栈损失,自有在下的账房先生详细告诉你。”
关蝶衣已然走至门槛处,闻声,停下脚步,侧头看去,眸底闪过更深疑虑,还有片刻恍惚。
白湖担心萧萧安危,身形飘忽,已然立于萧萧身后,护院长亦是随之守在萧萧身后。
六婶正要上前解围,未料,关信竟是慢慢的蹲下身子,捡起地上元宝,走向唯一未曾遭殃的柜台前,账房先生颤着双手接过两个元宝。
“这三个,不要吗?”关信看着手上的三只元宝,眼睛却是看向侧后方的萧萧。
账房先生忙道:“回这位爷的话,两个元宝正好。”
萧萧侧身,交待六婶白湖道:“收拾收拾,好好营生。”说罢,穿过众人,向后院而去,瞧也不瞧关信一眼。
关蝶衣看了一眼关信,关信轻轻点了点头,关蝶衣亦是微微点头,回头,招呼余下随从:“走!”
众人见热闹已过,亦是回厢房的回厢房,外出的外出,一哄而散。
白湖六婶忙碌着招呼人手收拾残局。
谁也未曾留意,关信悄然入了后院,尾随萧爷而去。
后院偏门。
紫魅蓝慵懒倚墙壁,笑望朝他走来的萧萧。
“别忘记你的承诺。”
紫魅蓝笑,手臂微扬,四抹黑衣人,稳稳立于萧萧身后,恭敬出声:“萧爷——”
“你替本郡演了这出好戏,本郡亦非薄情之人,这四人,日后即是白骨族族人的守护者,生死不离白骨族族人寸步。”
黑衣人微微顿身,旋即,淹没于晴空深院深处。
“好了,无颜,随本郡走吧,相信本郡,本郡会让你拥有全新的人生。”妖媚嗓音丝丝钻入萧萧耳际深处,紫魅蓝的手臂亦是如藤蔓一般,缠上萧萧细弱腰身,低笑道,“无颜,本郡好像喜欢上了你的味道,真是好闻。”
风过竹林,被紫魅蓝带走的萧萧,低眉看去,众生如蝼蚁,曝晒日光之下,眼前掠过听音阁亭台轩榭,丝竹声缥缈入耳,被风吹散。
听音阁阁主琴心,倒真是还未死。
萧萧唇角,浮上一抹笑痕,润在水眸深处。
“笑什么?”紫魅蓝箍紧右手臂环绕下的细腰,恶劣的希望看到萧萧眼底的痛苦。
萧萧抬眉,眸光直视紫魅蓝邪魅双眸,轻轻启唇,淡淡道:“笑你有朝一日,必死无疑。”
紫魅蓝左手隔着面纱,恶劣的捏紧萧萧右脸颊,笑意灿烂,语气温柔:“无颜,有朝一日,本郡定要让你哭着求本郡。”
关信在客栈后院寻了半天,竟是未瞧见萧爷踪迹,立于偏门处,心底不觉更是疑惑。
那样相似的双眸,那样鲜明的棱花记,那样如出一辙的气势,真的是,太相似了。
只是,那个人故去,已然有十年光景。
如果,那个人未曾故去,主子爷又何至于下落不明长达十年之久。
这个萧爷,究竟是谁?
不管这个萧爷是谁,亦是不管是否是个陷阱,定要寻到这萧爷,也许,唯有如此,才能让主子爷主动现身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