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请救救我吧!”
温冉冉攒着衣领奔到那男子身边儿,走进了,在泪花朦胧的水眸里,男人的五官清晰地印了出来。
是他?温冉冉的目光在男人脸上停留了几分,那男子也正看着温冉冉。
四目澄空,风烟俱净,眼里天山共色。
温冉冉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江月般的眸子里便又要淌下水来。
“齐王,为什么齐王要这么对我?”温冉冉伸出手背拭去泪水,“若不是宁王您出手相救,冉冉今晚就,就……”
赵青荇凝视着泪眼水雾的女子,夜色发凉,惊寒了他今晚的静谧目光。这倒也好,在女人看来,男人这般青色的眼神,是和天空一样明净。
“肚子饿了吧,”赵青荇走到湖水边儿,“害怕的时候,吃些东西就好了额。”
男人挽起裤管,一步一步走进寒凉的水里,波光粼粼的金影影射在男人身上,人与湖水,浑然一色。
“想吃烤鱼吗?你生火,我来捉鱼。”
男人说着,便一掌拍进水里,温冉冉不晓得在这种只有月亮当灯火的条件下,他是怎么看清水里的鱼的。可是,当男人举起手中的黑鱼扔上岸时,温冉冉已经知道,他是想要玩真的。
生火?是不是找些枯树枝儿点燃就行了?好像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于是温冉冉四处搜罗了一些枯枝落叶,不用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小堆儿。温冉冉从屋子里找来火折子,蹲下身去,点燃那些枯枝儿。
赵青荇淌在黑玛瑙般游曳的水里,随着水花不停地飞溅,男人已经捉了十多条鱼了。起身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水珠儿,在离岸的余光里,赵青荇总觉得有个火花在岸上一闪一闪的,都过去了大半天了,还是如此。
拿起最后一条鱼,赵青荇开始往岸上走去。走着走着,男人不禁无声地笑了,还真是个娘娘命啊,这个女人怎么会连火都生不起来?
温冉冉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天,可树枝儿还是那些树枝儿,一点儿要起火的架势也没有。今天她头一次知道,原来野外生火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么简单,火折子上倒是燃地痛快,可要想点燃树枝儿可就不容易了。
真是有够丢人的啊!温冉冉扶额,咬着唇,拿起另一张火折子准备徒劳浪费,这时,一只手先她一步将那火折子拦截下来。温冉冉扭头一看,是赵青荇。
“我来生火吧,你在旁边坐着就好。”男人自然地说道。
“哦,谢谢。”温冉冉别扭地说着,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
赵青荇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枯枝儿,晾了两眼,用脚将其打散,然后重新堆了起来,片刻的功夫,男人就点亮了一个篝火堆儿。
看着男人用剩下的树枝儿将捞上来的黑鱼穿堂而过,温冉冉想上去帮忙的,可是女人又忽然想起来,她根本就不会烤鱼啊,她可再也不相信电视上所演的那样把鱼放火上烧烧就能吃了。反正她是皇后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也说得过去,哎呦,也就是败家娘们一个,哎呦,温冉冉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
抱着纤薄的身子,温冉冉在树下默默地看着男人的背影,黑潭似的双眼映着金灿灿的篝火,时明时暗。
赵青荇闻着鱼烤的差不多了,便取下两只来,送了一只给温冉冉。
“我很久不做了这个了,但是味道应该不会太糟糕。”男人说着。
男人轻缓的笑颜映在温冉冉眼里,女人伸出了手,接过那只烤鱼,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笑了。
“嗯,真的不是太糟糕。”就是一般的差而已。
男人一愣,而后被女人的话戳中了笑点,抿了抿笑,男人敛起了面容,走回了篝火堆儿。
吃鱼的时候,是整个院子里最安静的时候。
温冉冉本来就不是很饿,吃了一条鱼便饱了,将树枝儿丢在一边儿,端详起男人的背影来。
一阵工夫之后,赵青荇也吃饱了,灭了篝火,赵青荇站了起来,向温冉冉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诶,呃,宁王且慢!”
温冉冉站起身,快速地跑到赵青荇身边,男人转过身来,低着头,看着这个正及他肩膀的女子。
“我,我,”温冉冉揪着裙子,艰难地开口,“我很害怕,真的。”
温冉冉抬起头,看着赵家兄弟那相似的眉骨,男人眼睛里还是那片波澜不惊的青色。
赵青荇不说话,温冉冉便接着说道:“幽楚对我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如果不是赵南今领我走进了这片土地,恐怕我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赵青荇的双眼,温冉冉不急不慢地说着,“说实话,像如此落魄的我,曾经,赵南今一度成为我的支柱。”
轻叹一口气,勾起满城风絮,女人的目光,凌波而过,“我不再是大周的皇后,也不再是温家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寻找庇佑的普通的女人。”
温冉冉不再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被夜露打湿的绣鞋。
烟云朦胧的夜啊,这伸手湿润的感觉,到底是雾还是雨呢?月盘之下,斑驳的黑影淅淅沥沥的,形是素手蹁跹的舞女。这景,这情,又是从谁的记忆里走出来的?
赵青荇闪烁着幽深的眸子。
庇护啊,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向男人示弱的么?
缓缓地,赵青荇退下了他的外套,罩在了女人的身上。
“穿上吧,我带你离开。”
赵青荇转过身,任凭女人拽着自己的衣角,离去。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沿着湖边一程一程地走远。没有人看见,这两个人的两张脸,此时,露出了何种阴暗的表情。
成功了,都成功了。
他成功地将手握军权的她套住;她则成功地走进了敌营,为下一步的计划而铺垫。
所以有的时候,单靠眼睛,是无法看见真相。
===
温学尧紧张地面对着拓跋临渊,没想到与拓跋族才刚建立盟约不久,就产生了如此大的裂痕。温学尧不得不承认,他中了殷昱的圈套,凌建平,凌建平绝对是殷昱派来的!
在宋河战场上,凌建平忽然倒戈,举着火把烧向粮仓,若非屈少宁早有准备,宋河的粮仓怕是就保不住了。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屈少宁早有准备,那就说明,这次拓跋临渊拍温家来把守宋河粮仓,目的不就是为了试探温家的诚意吗?如今却让凌建平杀了个错手不及,他待会儿该如何解释?!
唉,都怪他,一切都太心急了。
“温大人,喝茶。”拓跋临渊将茶杯往温学尧面前推了推。
“……”温学尧看着不断向外冒着热气的茶水,心里同这茶汤一样翻来滚去。
“拓跋公子,温某现在有些话,不知道拓跋公子还愿不愿意舍耳听听?”
“听啊,为什么不?”拓跋临渊似笑非笑地说着。
温学尧端着一口气,心里想着,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实不相瞒,拓跋公子,宋河粮仓的这件事,也让温某措手不及。当时,老夫决计没有料到凌建平会在关键时刻倒戈。”温学尧闭上了眼,回忆起过往,“当时,老夫刚刚脱离大周的时候,经常与凌建平交手,那时,他根本不堪一击,节节败落。老夫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于是将凌建平收入了自己麾下,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自己引狼入室,中了殷昱的圈套!”
带着面具的男子喝着茶,细细地思索着温学尧话中的真实性。看见拓跋临渊长时间没有反应,温学尧不禁急了起来:
“拓跋公子,老夫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便是天打雷劈!”
拓跋临渊抬起头,左眼的眸子泛着精光,透过面具射向温学尧,嘴角却勾了起来:“我当然相信温大人的为人了,不瞒大人,就在刚才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宋河粮仓上会发生这样的事?原来大人也被殷昱蒙在了鼓里,啊,殷昱最近果然是太猖狂了。”
“你真的相信我?”温学尧又惊又喜,忐忑不定。
相信?呵呵,拓跋临渊无声的冷笑。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信任可言吗?不过是相对地选择战友罢了,如果这一切是出自殷昱的阴谋的话,那么还有几分可信度。殷昱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棘手。
“温大人不必多虑,我们既然签订了盟约,就要遵守基本的准则,基本的信任是必不可少的。大人且放心地回去休息,勿要让敌人的奸计得逞。”拓跋临渊说着。
“拓跋公子果然是慧眼识英雄!”温学尧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那温某就在此别过,愿我们的友谊长青。”
“嗯,大人走好。”
温学尧走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屈少宁走到拓跋临渊身边,低声地问:“主尊,真的要信任温学尧吗?”
拓跋临渊看着温学尧消失的方向,嘴上一阵冷笑,“以前都没信过,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半个月后,商京
“皇上,温家和拓跋族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我们的计谋会不会被他们识破?”秦三变在御书房里躬身问道。
“表面上没有动静不代表实际就真的没有动静。温学尧和拓跋族都是些小心谨慎的人,这一次,我们的这根刺一定值到了他们的心里。”殷昱说的很坚决。
“或许是这样,”秦三变揪着眉,“可是,单凭现在的状况,微臣总觉得还差一步,就差那么一步就能挑拨起温家和拓跋族之间的战火。”
殷昱笑了笑,看向窗外,“不错,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
秦三变住了神,他虽然不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起码他知道了,在这件事上,皇上早就有了把握。
“三变,这些日子你在两地来回忙碌,会不会想你的妻子?”
殷昱问的很突然,秦三变一时间梗塞起来:“呃,事有巨细,国家为大。”
殷昱摇摇头,“朕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想。”想了半天,秦三变如实道。提到碧茵,他简直快要气死了,都是他的人了,还总跟在温冉冉屁股后面跑!他三哥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丫头的主子了?!
满开嘴角,唇边绽开一朵曼陀罗,殷昱从案子的最底下抽出一封信来,交给了秦三变。
秦三变打开一看,这封信的署名是温冉冉,当即,男人就明白,这是温冉冉写给殷昱的告慰信。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是交代了温冉冉身处何地,近况如何。只是匆匆几眼,秦三变便看完了内容,幸好里面有那么两句是写碧茵的,看来碧茵在幽楚过得不错,可让秦三变着急的是,再有两个半月,碧茵就分娩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怎能不在她身边?
“看来你的夫人也喜欢跟你捉迷藏。”殷昱细细地笑着。
秦三变摸摸脑袋,无奈地点点头,“看来的确是这样子。”
殷昱看着秦三变的举动,想起了很多,包括从前的自己。看向床边,那株很久没有盛开的梅树依然在原地扎根,或许在男人眼中,它依然是繁花盛开的模样。
“相守,相离,呵呵,相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相离会给人很多动力。”
秦三变看着殷昱,神情百转,最后浅觉一笑:“是啊,的确是这样。”
转过头来,殷昱盯着秦三变的双眼,像是传达着某种契约,“我们约定吧,在迎来她们回巢之前,我们把一个完整而安定的天下送到她们眼前,给她们一个真正温暖的,高枕无忧的家园。”
“好!臣愿意为此竭尽全力!”秦三变的回答,等同于契约的盖章!
为了自己,不如为了所爱的人来的更有动力。
“吱扭——!”门被推开。
兮水吧嗒吧嗒地跑到殷昱身边,站了一会儿,小眼睛瞪着秦三变。
“秦将军,你先退下吧。”
“是。”秦三变鞠了一躬,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小魔头,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兮水看房门关好了,才把脸扭到殷昱面前,片刻之后,小脸儿泪水婆娑。
“父皇,母后呢?母后呢?儿臣好想母后哇!哇——!”
说道最后,孩子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殷昱心一疼,抱起了兮水,裹在自己怀里,“兮水,别哭,你应该像你母后那般坚强。”
拇指拭去孩子脸上的泪水,殷昱在兮水脸颊上轻轻一吻,“你的母后现在在幽楚过得很好,她也常写信来问你的近况。”
“那,那母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兮水真的好想她。”说着话,孩子的泪又涌了出来。
“乖,别哭。”殷昱将兮水送到肩上,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哄着自己的孩子,“父皇跟你保证,不久之后,就会把你母后完完整整地接回来,送到你面前。”
“真的?”
“嗯。”
兮水骑在殷昱的脖子上,横七竖八地擦着脸上的泪珠儿。她奶奶的,自己跑上幽楚玩儿也不带他!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老温,老子劝你最好别在外面逍遥太久,林贱人都要当上皇后了!
===
这段时间里,温冉冉让四首替她看守着大妃的安全。
大妃不能一直这样昏迷下去,温冉冉坐在椅子上,平静的外表掩饰着心里的焦急。营救大妃的方法只有凶手知道,可这三个王爷到底谁才是凶手?凶手谋害大妃,无非就是想杀了大妃肚子里的孩子,以借此抹杀皇位的继承人,所以即便知道了凶手是谁,有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拯救大妃?
“温姑娘,昨晚睡得还好?”赵青荇走进屋里,和温冉冉打着招呼。
“当然好啊,高枕无忧。”温冉冉笑着站了起来。
赵青荇坐在一张椅子上,示意温冉冉也坐下来,“刚才我去看了大妃,果然还是昏迷状态,真让人束手无策啊。”
温冉冉看着赵青荇的脸,观察着男人的每一个表情,“是啊,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话孩子还能撑多久。”
赵青荇抬起头来,对上温冉冉的眼睛:“温姑娘,以你对赵南今的了解,你觉得凶手是赵南今吗?”
听着这样的问题,温冉冉莞尔,“呵呵,宁王是真心询问答案呢,还是想试探冉冉呢?”
赵青荇安静了片刻,道:“当然是寻个答案了。”试探的答案。
“既然宁王这样问了,冉冉也要拿出些诚意才好,冉冉觉得,赵南今并不是凶手,他是被其他人暗算了。”
“哦?你就如此深信?”赵青荇问。
“嗯,如此深信,难道宁王不是这么想的?”温冉冉一个问句,将棋盘翻转,试探起赵青荇来着。
赵青荇沉着了一会儿,走到门口,转头说道:“我怎么想并不重要,现在,如何营救大妃才是最根本的事情。”
赵青荇没有多留便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温冉冉也离开了房间,打算离开宁王府,进宫看看大妃。
刚才宁王的回答躲躲闪闪的,并没有一口将赵南今咬死,那也就意味着,要么他相信着赵南今的为人,要么他知道真正的凶手。可赵青荇在问话之后并没有在她房间久留,而是匆匆离开,直觉上,温冉冉认为他心虚了。
进了皖汀居,温冉冉就看到了四首,还没来得及张口打招呼,温冉冉却看到四首在大妃的床边红着眼圈儿。
“怎么了?大妃出了什么事?”温冉冉走了上来,急忙问道。
四首看到温冉冉的出现,急忙摆正了表情,“没,没有,大妃依然是这个样子,没出什么事。”
温冉冉不放心,亲自号了脉,直到确认了脉搏,她才输出一口气,可吓死她了,万一大妃出了什么问题,她该怎么向赵南今交代?
“那...你为什么哭?”温冉冉问四首,刚进门时,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四首红了眼眶。
“没,没有。”四首结结巴巴地说着,转过身去,躲着温冉冉。
“四首!”温冉冉扳着男人的肩膀,“我都看见了,你就不要辩解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是战友,不是吗?”
“......温姑娘,”四首忽然痛苦起来,细长的眉角攒簇着,“温姑娘,你就别问了!”
“是赵南今出了什么问题?”温冉冉敏感地问着。
“温姑娘...”
没办法,四首无法再忍耐,终究背弃了与主子之间的约定,“温姑娘,是我的王爷,我的王爷在牢房里日日接受着严酷的拷打,鞭抽,铁烙,撒盐......每天都有新伤,可到了明日,新伤就会成旧伤,然后再添新的伤口,温姑娘,我们王爷虽然是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可是并不是铁打的啊!四首从来没有看到王爷被折磨地这么惨,那血都猩红的刺眼!”
无法流动的气体堵在温冉冉的胸口,越积越深,蓦然,温冉冉转身,向门口走去,今天,她非要把地牢里那些小混混抽个稀巴烂!
“温姑娘!”四首扑到地上,急忙扯住温冉冉的裙角,“温姑娘不要去!”
“为什么?!”温冉冉问。
四首爬了起来,却禁不住眼里沉重的哀伤,“其实王爷不让我告诉温姑娘的,王爷每天都说,再挨几鞭子,温冉冉就能把我们放出去了。王爷不希望给温姑娘添麻烦,王爷说,大家身为战友,你在外面乘风破浪,他在里面经受拷打,这样才...公平。”
温冉冉转过身,背对着四首,喉咙里不规则地蠕动着,半天,才缓出来一句:
“我以前没有发现,原来你们王爷也是个大傻瓜。”
四首站在后面,难看的挤出一点笑意,“王爷昨天刚跟四首说,如果温姑娘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骂他傻瓜。”
是吗?连她骂人的话都猜中了。温冉冉转身过来,拉起四首,往大妃床边走去。
“一切都会过去的,来吧,我们一起想办法,大妃也好,你们王爷也好,乃至整个幽楚也好,我们就用这双手把他们从地狱的泥沼里拉出来!”
“嗯。”四首擦着眼睛,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