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南今的反应,温冉冉的心却反而静了下来。
原来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自己是真的被拓跋临渊变成了僵尸。本来她也在奇怪,依照拓跋临渊的性格,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了他们?
“你再盯着我看,眼睛就要掉出来了,莫不是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好看?”温冉冉涮着赵小青,对着水里的倒影盘起发来。
“啊?”赵南今的表情从呆愕到嬉笑,“我们姑奶奶底子不差,变成什么样子都好看。”
走到温冉冉身后,夺过女人手里的木梳,拿着木梳,赵南今对着水里的温冉冉晃了晃,便开始帮女人盘发。
“自己盘怎么能盘得好呢?你家丫头不在,可以叫唤我呀,这方面我可不输给女人呐!”
“哦?老实交待,你给多少女人盘过头发?”温冉冉问。
赵南今咧开嘴儿,打着马虎眼儿,“哎呦,都是浮云。”
“呵呵。”女人轻笑着。
笑过之后,便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唯有发梳擦过女人青丝的微响。
这帐子外头,多少烽烟平地起,战火一烧,又多了多少残垣断壁?不幸者,便已待枯骨千年。而幸者,则在日后的每个黄梅雨里,煮酒念卿。可虽道这山河破碎,人心惶惶,硝烟残壁的沙场上也总有几朵桃瓣儿飘来,飘到那些满脸乌黑的战士眼里,就变成了希望。
所以说,这尘世依旧逃不开那十丈红尘,逃不开也好,冰融火烈,活得也有血有肉。
想到这里,温冉冉觉得自己一生这番际遇也没什么好感叹的了。诸多因果的世界,不可说。
“冉冉。”
“嗯?”
十八般声音随心而过,赵南今愣是弹不出一曲。他该怎么说呢?当夜,温冉冉以毒物相挟,迫使拓跋临渊放他们离开,之后,温冉冉被拓跋临渊变成了这副模样,也是变相地威胁温冉冉。二人也算持平。但是赵南今清楚地知道,不管拓跋临渊用什么办法,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平安离开他的地盘。
说不好,拓跋临渊正在追击他们的路上。
“你跟我说什么呀?怎么又不说话了?”温冉冉问。
赵南今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眉目一挑,换言道:“你想不能你儿子?祁连笙已经派人将你儿子送回大周,不管怎么说,他是属于大周的。等我们出了拓跋族的地盘儿,我带你去看他。”
“嗯。”温冉冉轻轻应着。
“要不要给你儿子起个名字?这样叫起来才顺嘴儿!”男人说。
温冉冉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等等吧,起名字这种事还是和殷昱商量下比较好。”
赵南今轻愕了一会儿,又无声地笑了,这个一根筋的女人啊,到现在还相信殷昱没有死,呵呵,殷昱啊殷昱,摊上这样的老婆你此生无憾了吧。
“那就先起个小名儿,先叫着些,你辛辛苦苦生个大胖小子,别老便宜了男人!”
“……嗯。”
“要我说就叫来福吧,这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去你的!”你儿子才叫来福呢!
温冉冉和赵小青,不打不骂才叫奇怪。
帐子外,两人的打骂声层层传出,听起来倒也欢乐,可是谁又知道,当欢乐建立在对未来的迷茫上,对生死的无知上,这样的欢乐又是种什么滋味?
余下的时间,赵南今和温冉冉一行在紧张地逃亡着。其实,不用逃出拓跋族的领域,只要能和秦三变的兵力会合,那这次的胜算便是大大增加。
然而,这样的梦便终止在此后的第二天里。这天,秦三变的士兵不知道在哪里,而拓跋临渊的僵尸军团却出现在队伍的后方。
望着这般形势,女人深蹙的眉心里冰火两重。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的?奇怪啊,我们一路已经尽量不留痕迹了,他们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行踪的?”赵南今一边策马赶路,一边自言自语。
温冉冉看了看对方的兵力,又对比了一下己方的兵力,相差不可谓不悬殊,单在数量上,温冉冉就已经输了,况且,对方派来的还是一群刀枪不入的僵尸。
真是凶多吉少。硬拼的话,恐怕会全军覆没。
本来策马奔跑的女人拉住了马缰,忽然停了下来。已经跃出几米的赵南今随后应声停住,转过头来:
“怎么了?还不快跑?说不定在前面能碰上秦三变!”
温冉冉浮起一笑,“啊,你还真是乐观。”
赵南今难得皱了皱眉,骑马来到温冉冉身边,“你在说什么傻话?没时间了,快点走!”
说着,赵南今就要挥鞭抽向温冉冉的马,却被温冉冉一把拦住!
“小青,你要明白,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我!”温冉冉看着赵南今的双眼,认真地道。
眼生荆刺,扎痛了男人,赵南今梗了梗,才说:“管他目标是什么?我们的目的只要一个,那就是逃出这里!”
温冉冉掰开男人的手,拉开了些许距离,“你说的不错,但是,如果我们一味地往前走,是无法逃离的,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你……。”
“我想留下。”
风声起,短暂地肃静。
赵南今掐了掐马鞭,狰狞了一会儿,忽而笑道:“我知道你的脾气,想必你已下了决心,谁也劝不回了吧。”
“……”
无言,温冉冉点点头。掉转马头,驶向敌营。
“等等!”赵南今嬉皮笑脸地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回去,男女搭配,事半功倍。”
温冉冉倏然停住。真是麻烦呢,女人低头笑了笑。
“别闹了,”温冉冉说:“你跟过来又能怎样?纵容你有一骑当千的本事,面对一窝僵尸,你又能怎样?”
“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回去,”
赵南今郎当个脑袋,脑后的墨发随风飘散,“人这辈子,死就死在义气上了!”
温冉冉讷讷不语,赵南今又说:“温冉冉,你当时在幽楚干嘛闲着要救我?”男人戏谑一笑,“你救了我,我还得上杆子还你一条命,虽然很麻烦,可是…就这样。”说完,男人还颇是无奈地耸耸肩。
温冉冉挤了个奇怪的表情给赵南今,走到男人身边儿,拍了拍男人的马头。
“什么义气不义气,”女人说,“我当时想救你就救你,如此而已。义气是说给别人听的,真情才是留给自己的。”
赵南今听了温冉冉的话,心口溢暖,又有点丝丝的痛。
温冉冉又说:“我现在不也是个僵尸么,打起来的话,没那么容易死的,况且我手里还握有拓跋临渊的解药。”
赵南今苦笑了一声,“我说温冉冉,你怎么这么爱逞强呢?”
“不是逞强。”
话语如风,轻抚脸颊而过。袖袍在北风里扬舞翩翩,拉开一道道战旗,在北风里扬威踏浪,何等风流。
“不是逞强,”女人又说了一遍,“我用我的力量来保护我的朋友,就像你当夜风雨不顾地来保护我一样,这怎么能叫逞强呢?这是我的一身骄傲!”
“冉冉,你真是……太会说了。”赵南今破笑。
“你管我,”温冉冉耸了耸肩,说:“你赶紧向前赶路,要是碰到了秦三变,就赶紧回来救我。”
“嗯,在这之前你可别死了!”赵南今直白地说。
“嗯,”温冉冉点头,“做个约定好了,你不来,我不死。”
“我来了你也不能死。”
“呵呵,嗯。”
此去一别,赵南今看着温冉冉的背影,心口婆娑。
温冉冉将马鞭扬地老高,那团青丝发张扬得像打翻的黑汁水墨,马呼啸。
“温冉冉!”赵南今大声地喊着女人的名字,朝着她伸出自己的大拇指,“你一定要等我!”
转头,微笑,同样伸出自己的拇指,和男人摇摇相对着。
嗯。
===
女人一路走得决绝,似一滴穿石之水,百炼妖娆,然后扎进了熊熊的烈火里,不见踪影。
这次回头,不是找死,而是为了风风火火地活着!
“你们都挺好,谁要是能把那个女人杀了,本座便赏你们粮食百担,官升三品。”
冷厉之声穿林而入,温冉冉立即拉住马缰。四处回旋,之后,女人看见了那个纨绔的,偏执的,冷傲的男子。
很明显,拓跋临渊想和温冉冉玩一场游戏,不然,若是想杀温冉冉的话,何必留着她刀枪不入的僵尸体质?
温冉冉也似天真地笑了,很好,她期望地也不过是拖延时间。
随后,温冉冉的身边围过来层层的敌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嗜血的贪婪色彩。
“主尊,我们一定拿下那女人的人头,给您奉上!”
吆喝的声音四处响起,每个敌人走在笑着,谁又比谁更狂妄!?
彼时,一把长枪刺向马头上的温冉冉,温冉冉俯身避过,右手握住枪柄,左脚顺势力踢其胸,将偷袭者一举踢翻在地,夺了那人的长枪!
“好啊,想要我脑袋的人,尽管上!”
温冉冉褪下繁琐的外衣系在腰间,目光炯炯,跃跃临火!
开场的摩擦,语言的撞击之后,敌人摩拳擦掌地涌了上来!
长刀一出必见血,猩红映月惨象生。
数把砍刀从空劈下,温冉冉横枪阻挡,臂力不敌众,一膝弯曲,重重地跪在地上!
数把刀刃慢慢逼迫至温冉冉的脖颈,女人双臂颤抖地抵抗,额际流下一串串冷汗。
“你别白费力气了,不如撒开手,老子会让你死得痛快的!”
温冉冉咬着牙,死命地扛着那数把刀刃,阎王已经在触摸温冉冉的咽喉。
死?温冉冉咬着这个字,利眼圆睁!
尽管讨厌着战争,可即便如此,谁又想死呢?!
你家里妻室,我也有等待的爱人,你家里有及至双膝的儿女,我也有刚出世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奶水的儿子!
谁比谁更坚强?!谁比谁更倔强?!想要活在沙场上,唯有成为饮他人之血的修罗!
一枪横扫直背起,力压劲敌我方杀。
看着如此模样的女人,在外观望的拓跋临渊幽幽地笑了起来。
很有意思啊,温冉冉,一直讲究人情血性的你,如果成为了嗜血的修罗,这对你会是一种怎样的侮辱?
扔了长枪,换成了军刀,这一路上,女人杀的血流横飞,猩红的眸子里是压抑不住的张狂。
僵尸,本来就是没有血性的生物。没有心,没有感觉,一旦泯灭了人性,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树林里这一方平地,竟然成了女人的修罗场,人性在一点点地流失。
如此混乱之际,一阵兵马声从另一方向响起,拓跋临渊敏锐地举头远望,果然看见了远处的小径里人头攒动。
难道温冉冉的救兵这么快就到了?尽管如此,拓跋临渊并不着急,因为在敌人的数量着实不多。
而温冉冉依旧沐浴在自己的血池里,杀人,饮血。外界的一切已经无法将其撼动。
“冉冉!”苍老的声音隔空响起!
温学尧领着一众人马率先冲了过来,而老人此时最在意的,则是自己的女儿!
而温冉冉仍旧闻所未闻。
温家军替老人杀出一条道路,温学尧骑马奔至温冉冉身边,扳着女人的身子:“冉冉,爹来了!爹来了!”
而下一刻,温冉冉迥异的外表却让老人疑惑了。
举刀,女人冷着一双眸子向老人砍去!温学尧惊地定在了原地!
“大人!”身旁的一名温家将接下了温冉冉的一击,“大人,小姐似乎不认得您了!”
“什么?!”温学尧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冉冉,是爹啊,是爹啊!”
整个温家军看着眼前的场景,白发人拼命地摇晃着黑发人到底肩膀,失声哭泣。
“大人……”一名温家将上前拉住了温学尧,“大人,时间差不多了,按计划,我们该退下去了。”
“我要带着我的女儿一起回去!”温学尧坚定地说!
可六亲不认的温冉冉哪里肯受他们的摆布,手上的刀子从未停歇地砍着温家军!
“她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了,我不能再失去小幺儿了!”老人浑浊的眼里淌着泪,双脚扎地,就是不肯离开温冉冉身边!
“大人,我们带她走!”
不忍老人如此心痛,几名士兵上前,在同伴的掩护下,勉强拖拽着温冉冉朝西边的树林口退去!
与此同时,另一波士兵已经在另一侧的林子里埋伏好,手里各自握着一把火枪。
天空传来不明的信号,手握火枪的士兵纷纷上膛,瞄准,叩击,一发发皆是瞄准着拓跋族僵尸军团的头部!
很快,战场上胜负分晓,拓跋族输的突然,输的无可争议!拓跋临渊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法认同火枪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区区人类怎么能胜过血玉的力量?
“放开我,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温冉冉不停地喊叫着,几经挣扎,终于从那几个士兵的手里跳了出去!
“我要杀了你们!”
血红湿人衣,温冉冉提着淌血的长刀,从头到脚红艳艳的一片格外刺目。
扬刀,女人朝着温家将砍了下去,而面对着温学尧,温家军的众人不知道该不该迎击温冉冉。
这时,一个身形迅速飞下,压在温冉冉身旁,快速地打掉了女人手里的武器!
手里空落落地,嗜血的冲动格外飙升,转过头,温冉冉一口要在了那人的手臂上,死死地咬着压根,红液很快浸湿了男人的衣服。
男人伸手弹了一下温冉冉的额头,“怎么,咬人之前都不看看咬的是谁么?”
温学尧一见此景,慌忙跪了下来,“皇上请恕罪!”
看着温冉冉,殷昱的脸色一派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