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喀是太后自博啦古那娘家带来大祁的随侍,和太后同年,是也生在博啦古那皇室的宫生人。自懂事便被派在太后身边伺候,二人主仆之情自然深厚,太后对自己人向来不薄,拾喀和他家里人一直没少受她照拂。
“你给我老实交待!”太后咬碎了一口银牙,这就是常说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拾喀知道再撑也于事无补,倒也爽快摞了:“太后,拾喀对不起您。是有人拿了拾喀的短处,威胁拾喀给您的吃食里下药。但对方许誓说,只会让您做几晚恶梦、头疼得没力气碍事,不会害您性命……太后,拾喀跟了您几十年,没做过其它不忠的事,顿珠更没有,还请太后看在拾喀这么多年尽心侍候的情份上莫迁怒顿珠……”
拾喀趴在地上,一大摊浓稠暗红的血水从身下涌出。
“禀太后,这厮咬舌自尽了。”
“啊……”一声凄厉的哭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一个身着暗青色女婢衣服的宫婢跃离了看管包夹的内卫,奔倒在拾喀身上:“哥……哥……你怎么啦?你起来啊……哥……”
看管的内卫脸色一白,赶紧冲过去把她给架了起来。
真是要人命,这才多少会子,当着他们的面,一个疑犯自杀了,一个女婢轻易脱身,这回头的一顿打是肯定少不了了。
“给我把她带去诛心堂!所有女婢,都不要等了,由内卫直接查!”太后的胸口急促起伏,“伟海,你给我盯紧了,只要不是我赏的物件,有一样是一样,要是报不出来处,全部扔进诛心堂!”
一干奴婢瑟缩乱抖,他们当差太后的祥云殿,外人看来都羡慕得不得了,可其间的辛酸苦辣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太后除了平日待他们比较和善,在金钱打赏方面却是少得可怜,大量的银钱都会通过某个渠道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在宫里行走多年,自是没有人会在明面上欺负他们,可这是哪里,这是皇宫。比得就是后台,比得就是钱财,这两样缺了一样都没法真正抬起头来走路。太后宫里的老人又怎么样?没钱,没钱就买不来消息;没钱,有病了别想请太医;没钱,有事了别想让宫卫通融带信;没钱,赌博饮酒、小戏花粉想都别想;没钱,老了别想安家置产,死了别想归根故里。
怎么办?想捞钱只能借着给太后办事的机会,借着各宫妃姘想要孝敬、打点的机会,借着朝臣窜联的机会。
皇帝对太后其实就那么回事,有些时候甚至可以用冷淡和漠视来形容。可还是有这样那样的人向太后进贡,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先帝过身前留给了太后一支军队,而这一支军队的数量,是身为皇帝都十分忌惮的。
这宫里的人,没几个没得过别人打点的,要真查起来,不是要震天动地吗?
诛心堂那是什么地方?
没事儿的进去都能捣出事儿来。那审人用的器具据说放眼几个国家的酷史都佩服的直咂舌。
太后平日里甚为看重的那个梅姑,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手上新得了皇后送的翡翠镯,没敢带手上,用红绳穿了挂在腰上贴身养着,内侍搜身,说不定能抬抬手放过去,可一旦换了内卫,必死无疑。
当下,梅姑沉了沉气,跪下拜道:“太后娘娘,老奴有话要说。”
“哦?”太后被拾喀气得不轻,眼见又跪出一个,还是她倚重的,心里不由得发凉,“你有何话说?”。
“太后娘娘,奴婢不敢说别人,但奴婢对娘娘的忠心指日可鉴。娘娘在大祁宫主事已久,定然知道各宫有各宫的人脉眼线,也定然知道各宫之间相互探听消息,相互行礼往来已是宫人皆知皆行之事。奴婢等尽心为娘娘做事,可实话实说,确也没少得别人好处。有的是与娘娘相好之人,有的是与娘娘相左之人。相好之人所给,奴婢收了;相左之人所给,奴婢也收了。不是为的背叛娘娘,只是为了假意示好,以备不时。”
太后闻言,哈哈大笑:“梅姑啊,这么多宫人里我一直最喜欢的就是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太后自顾自答,并不等梅姑回话:“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大胆和无耻!”说完这话,太后的脸色悠的一变,阴森如厉鬼:“伟海!把这里所有人都给我拖到诛心堂,我倒要看看都是哪些人是和我相左的,又有哪些人是和我相好的!”
堂下立时大乱,真没曾想,太后要对他们下死手,一个个都慌了神。
“哼!这阵子怕了?都给我想好了说,若是有谁说了不该说的,惹出事来,别怪我无情。”太后冷哼一声。既能用他们做事,就不怕他们会把自己的事抖出来。
“太后,奴婢什么都说,别把奴婢带去诛心堂。”
“太后,奴才愿说,别把奴才带去诛心堂。”
一丛人接二连三的跪呼,鬼哭狼嚎声四起。不管结果如何,诛心堂是不能去的,与其要说,宁可在这儿说。
太后抚着额,头疼不已。看着堂下的众宫人,心中不免凄凉。这就是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自己人啊?往夕她对此是多么自得啊?亏得她还经常鄙视那些个调理不好下人的宫妃,却原来,她自己才是那个最不会调理下人的人。
看看这一堂的人,看看这跪了一地的黑头,太后突然就觉乏了,冲着伟海摆了摆手丢下她们巫自回内室自去了。
伟海也是灰头土面的,他总管的这一群奴才,往日得人恩惠也是过了他的,他自认没人敢在他眼前耍什么心机,可偏生就是他认为的最老实的拾喀在他眼皮底下把天捅出了个大窟窿。还有什么人可以放心?还有什么人可以信?
看着太后有些佝偻的背影,伟海心疼得不行。
终是一发狠,道:“两位队长,速速搜身吧,连同这些人住处搜来的物件,一件别落下,老奴要连夜过堂。”
内卫德忠,李三带人搜住处已经有一阵子了,没过多久便打了整整三大包的物件回到大堂。搜身的还没搜完。
梦格儿心知这事儿一会两会儿不得完,她不便再坐在这里看着,惹人生疑可不好。于是,她进了太后入寝的内室向她告安。
太后无力地靠在床上,低声地说道:“丫头,今儿让你见笑话了。天不早了,去歇着吧。明儿出行的人奶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还有,六皇子昨儿个特地过来,自请与你同去,我允了,你俩自小便相识,同去也好结个伴。”
六皇子?
梦格儿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虎头虎脑,总是莫名其妙地冲她暴吼的男孩子。不自知地,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一眼,梦格儿睡得不好,因为没有客室,她就宿在太后寝室靠门的地方。伟海临时给她支了张床,说是这几日正在给她隔住处,让她先忍忍。
屋外是一夜的凄风惨雨,迷迷糊糊地,梦格儿睡了过去。再醒来,大堂已空无一人,清晨的阳光斜斜探来,祥云殿华贵、大气、一片祥和,根本看不出前一个晚上曾有刀剑戾气在此影影绰绰过。那群人到底交待出些什么来,梦格儿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太后往后便只有伟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