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的手在颤,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愿传太医来看诊了。
“月白,多久了?”我捏着他的手腕,不仅手在颤,连声音都跟着有些发抖。
他的眼瞳,隐约燃烧着冰白色的冷火:“陛下,不要管我。”
看着他难受我,我更难受,不由得将他抱紧:“我怎么能不管你,你可是我的凤后啊!”
他静了一阵,吃力地抬起身子,一双眸子定定瞧入我的眼里:“就因为我是你的凤后,你才这般关心我?”
我一时呐呐,本是为了他好,情急下也没有多加考虑,忽视了他的感受,但我分明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他不是我的凤后,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我义正言辞:“月白,太医可以不去看,但是,这毒……我一定要帮你解。”
他虚弱地笑了笑:“这毒,恐怕陛下也无能为力。”
我忙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毒,我就不信,寻遍天下名医,还解不了你身上的毒。”
“陛下,你……”他紧锁眉头,细细看了我一阵,忽而叹息一声,整个人便仰面倒下,我匆忙接住他,他却用悲哀的眼神看我:“陛下,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直觉此话有异,但在现下,也无法认真琢磨,只问他:“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什么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缓缓拉开,“陛下,不用费力了,我的毒……无人能解。”
“什么意思?什么叫无人能解?”对于他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我着实气恼。
我急得满头大汗,心慌意乱,他却闲闲回我,“陛下不用担心,没有药,也只是痛苦些,过了毒发的时辰,一切就好了。”
“你是说,瓶子里原先装的药,根本就不是解药?”我瞪大了眼睛,对他所说,完全不能理解。既然有药,却又不是解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他所中的毒虽然霸道,却又不会置人死地。难道说,给他下毒的人,根本没有其他特殊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他点着头,继而弓起身子,我看他忍得痛苦,心中也不大好受,于是在他身侧躺下,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内力,一点点传输给他,驱走他体内森寒的冷意。
“月白,不管怎么样,这个毒,一定要解,就算不会致死,这剜骨蚀心的滋味也不好受。”我不肯放弃,一边为他输送内力,一边柔声劝着。
“陛下。”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似乎痛苦有所缓解,音量比之前大了许多,“我的毒,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解,而这个人……陛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一个月也就疼一次,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到底是怎样非人的折磨啊,我只是受了傅玉珩一剑,就感觉疼的整颗心都碎了,他这个样子,又该有多痛苦?
“月白,好受了些了吗?”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陪着他。
他声音很轻,却平稳:“好多了。”隔了阵子,他又道:“夜深了,陛下还是尽早回寝宫歇息吧。”
我摇摇头,近乎于执拗地道:“我不去,我在这陪着你。”
他似乎有些意外,身子动了动,慢慢转过身:“陛下,对我心有愧疚了吗?”
“愧疚?”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虽然让他做这个凤后是有些屈才,但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品级,还与丞相不相上下呢。再者,我都已经决定要封官给他了,就算有愧疚,也应该还清了吧。
我满面迷惑,他看了,却是冰冷一笑,略带讥讽:“我忘了,陛下已经什么都记不起了,我这样,实在无趣的很。”
他的话让我很不舒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像是一根细细的针,从心窝上穿了过去一样。
我放开手,又探查了一下他的脉搏,总算是稳定了。
“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我面对面看着他,黑夜中,他精致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迷人。
他闭上眼,淡淡地说:“没有,我从来都不怨怪任何人。”
我忽然有些心虚,虽然他是闭着眼的,我却莫名其妙闪躲着视线:“是……是吗?可我总感觉……”想到在湖边听到的对话,我心口又开始怦怦直跳,“我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听了我略带紧张的询问,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无波无澜,“强抢我入宫,算不算是对不起我的事?”
我的心,并未因他的反问而平静下来,“月白,仅仅如此吗?”
他依旧静静看着我,眼中似凝了一缕冷光,却淡的让人看不清:“陛下以为呢?”
我脑中突然出现一双深蓝中带着凌厉恨意的眼,霎时击中我的心房。
不敢再问了,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生怕眼前的男子,也会对我露出那般怨怼仇视的目光。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睡吧,我这就回长信宫了。”
他接过我递来的水,轻啜了两口,便搁在一旁的矮桌上,漠然躺下,只将脊背对着我:“恕我身子不适,不能远送了。”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像是人被点了穴一样,傻傻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挪动自己已经麻木的双腿,轻手轻脚地向殿外走去。
外面月色如水,流泻了一地的晶莹玉碎。
我已经走出了好远,刚踏上步辇,又转身回望了一眼于夜色中,显得独影绰绰的景阳宫。
今天明明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我却在这里悲秋伤怀,实在不该。
可我确实高兴不起来,看着黑沉沉的天,总觉得天下虽大,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摆摆手,对侍人道:“走吧走吧,回长信宫。”
坐在步辇上,一晃一摇中,我瞌睡渐浓,到了宫殿门口,我径自下了步辇,也不要侍人搀扶,自己一个人迷迷糊糊朝寝殿摸索去。
到了寝殿,我刚一推开门,就见殿门前跪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我吓了一跳,本能向后一退,警觉道:“你是谁?”
跪在对面的人,稳稳开口:“今夜轮到我为陛下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