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瑞从没像今天这样审视过自己,也从没像今天这样绝望过。静玉姐姐说得对,自己根本就配不上静冉,不配拥有她的爱情。
自从与苏青梅结婚后,丁海瑞没有特别的喜悦,但是也没有特别的烦恼。毕竟,苏青梅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对工作履职尽责,在家孝敬公婆,对自己也是温柔有加,是个称职的妻子。两个人也算相敬如宾,但是丁海瑞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缺少点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结婚都大半年了,苏青梅肚子没有一点反应,这让望孙心切的海瑞妈妈李素珍整颗心又悬了起来。难道这个苏青梅也不能生育?那他们丁家运气也太背了吧。李素珍也没明说,只能委婉地暗示他们年龄都不小了,早点生个孩子,她也还有精力帮着带带,若是晚了,只怕自己不一定还抱得动。
对于生孩子,作为医生,苏青梅对自己的身体再了解不过,虽然有过一次人流的经历,但是当时手术做得非常好,不到一个月就恢复了排卵功能,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她怀疑是丁海瑞的问题,但是没敢说,只说为了宝宝将来的健康,他们俩都需要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看需不需要补充一些微量元素。
前两天,丁海瑞和苏青梅抽了个空,一起去了市人民医院,分别作了详细检查。
这天上午,丁海瑞去市里办事儿,顺便去取了检查结果。丁海瑞先看了自己那张化验单,他呆住了。虽然对医学术语他不是十分明了,但是那个结论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医生的办公室,颤抖着手将检验报告递给医生。
医生看了看报告,抬头问他:“你小时候下体受过伤吗?”
“小时候?”丁海瑞诧异地反问。
“对,应该是小时候受伤引起的病变,你仔细想想。”
丁海瑞想了想说:“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别人打架,下身被踢了一脚,当时没敢跟家里人说,后来肿了,尿不出来,实在难受,才告诉大人。吃了点消炎药就没事了,好像后来还反复过两次。”
“这就对了,”医生不无遗憾地说,“你这种情况我们以前也遇到过,一般都建议领养一个孩子算了。因为当时伤口感染,引起生殖系统病变,成年以后,虽然对夫妻生活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却无法产生正常的精子,也就无法受孕。”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可能让妻子怀孕,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丁海瑞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几年前,他和静冉也来这个医院做过一个相同的检查,而静冉拿了检查结果,却说不小心弄丢了,还说她自己不能生育,且无法治疗。
“是的,如果你对检查结果有怀疑,也可以去别的大医院复查。”医生头也没抬,继续看了看另一张检查报告,这才抬起头来说,“你妻子倒是正常。”
丁海瑞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门诊大楼,在花园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脑子里全是静冉的影子,他还能记起静冉拿检查报告的当天,她有些为难地小心翼翼地说着:“你……我……”而自己当时因为太性急,根本没注意她复杂的神情,只是催她:“有什么问题吗?是我还是你,说清楚嘛。”
脑子里,画面在转换,家里,妈妈老是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而静冉总是淡淡地笑过。回家的路上,静冉含着泪对他说:“海瑞,我没有看错你!”
丁海瑞将头趴在膝盖上,两只手紧紧揪住头发,嘴里发出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呜咽。“我真傻,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丁海瑞自嘲着。当静冉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是什么心情?她那么爱孩子,一定会遗憾的吧!可是,作为女人,她却那么勇敢地挺身而出,保护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即使受到再多的委屈与非难,也独自保守着这个秘密,连自己的娘家人都毫不知情。如果他们能牵手到白头,她是不是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当她为此受到母亲伤害的时候,自己不曾为她出头;当她遇到歹徒的时候,自己不曾守在她身边,事后还一直纠结在那些可笑的所谓的男人尊严上,生生地将她逼走。
丁海瑞觉得脸上湿湿的,他明白自己曾经拥有过多么珍贵的东西,可惜,他没有好好地珍惜,轻易地将她遗失了。再也寻不回来了,即使找到了,恐怕自己也会自惭形秽吧!
丁海瑞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苦涩地笑着走向停车场。
回到家,母亲正在准备午饭,说苏青梅中午要值班,不回来吃饭了。丁海瑞含糊地应了一声,将检查报告递给母亲。
李素珍不解地望着儿子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我眼睛不好使,你直接给我说不就得了。”
“我有不孕症,不能生孩子的人是我!”丁海瑞不紧不慢地对母亲说。话一出口,丁海瑞莫名地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你胡说!上次不是也检查过吗?都说你没问题,是陶静冉那个……”
“够了!”丁海瑞怕母亲说出不堪的话语,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自己看吧!原本一开始就是我的问题。”
“那……那她为什么要撒谎?”李素珍第一次看见儿子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有点心虚地说。
“那是她太傻!爱上了我这个窝囊无用的男人。”丁海瑞转身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丁海瑞提着小型旅行箱走出来,将一张写满字的信笺放在客厅茶几上,对坐在一边正戴着老花镜研究检查报告的母亲说:“我要离婚,离婚协议我已经写好了,苏青梅回来你转交给她。”
“我不同意你离婚!你要去哪儿?”李素珍紧张地盯着丁海瑞。
“你不同意?呵呵呵,”丁海瑞笑起来,他觉得这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当初因为静冉生不了孩子,你可是一门心思要将她撵走。现在,生不了孩子的人是我,你以为苏青梅作为独生女,她和她的父母能接受我吗?再说了,就算他们不嫌弃我,我还自惭形秽呢!”
说完,丁海瑞提着行李出了门,身后传来母亲的质问:“你去哪里?你不能吃了饭再走吗?”
丁海瑞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他今天表现得非常没教养,大概是给气糊涂了吧。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马上见到静冉。
……
静冉穿戴整齐走出盥洗间,拿毛巾擦拭着头发进了卧室。静冉拿起电吹风准备将头发吹干,丁海瑞在身后说:“我帮你吹吧!”
静冉诧异地回头盯着他,冷冷地说:“不用!”
丁海瑞似乎也醒悟过来,讪讪地将头扭到一边。
静冉很快将头发吹干了,随意地拿起梳子梳了梳,“走吧!”她回头见丁海瑞还站在门口,小声地说。
静冉走到门口,丁海瑞突然伸手抱住了她。“你疯了,放开我!”静冉低吼着,使劲去掰丁海瑞的手。
“别动,我只想抱抱你,一会儿就好。”丁海瑞小声地说,声音里充满了忧伤和绝望。
静冉像中了魔咒一般,停住手,不再动弹,静静地任丁海瑞搂在怀里。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笃笃笃”大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陆子铭的大嗓门儿:“静冉,走了!”
静冉和丁海瑞好似从梦境中醒过来,倏地分开。静冉答应着:“来了!”然后走过去开门。
陆子铭和扎西站在门口,不见拉姆和孩子们,静冉问:“拉姆呢?怎么没一起?”
“拉姆明天要参加小学毕业班工作研讨会,晚上要加班赶发言稿呢!她说不去了,顺便在家带着孩子。”扎西说。
“表哥,走了!”陆子铭亲热地跟丁海瑞打招呼。丁海瑞答应着走了出来。
饭桌上,陆子铭对静冉的第一个来访亲戚热情异常,现在的他,可是巴不得有机会讨好静冉身边所有的人。三个男人把酒言欢,有点儿不醉不归的架势。
静冉怕丁海瑞喝醉了出糗,赶紧将正要斟酒的陆子铭给拦住了:“酒就不要了吧,明天表哥还要赶路呢!”这家伙以前每次喝醉了精神都特好,拉着静冉,称兄道弟地非要跟她讲心里话,而且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害得静冉睡不成觉,第二天只好顶着熊猫眼去上班。今天她可没兴趣听他的心里话,倒是要问问他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表哥刚来呢,哪能说走了呢?怎么着也得玩儿几天吧!”陆子铭不满地说。
“表哥要上班的,哪像你成天跟公子哥似的,无所事事。”静冉没好气地说。
“上什么班啊?明天就周末了,回去也该放假了,不如过了周末再走。你说是吧,表哥。”陆子铭也不生气,据理力争。
“你……”静冉一时语塞,气恼地白了陆子铭一眼。
扎西见状,赶紧打圆场:“子铭说得对,表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是该玩儿几天再走的。反正子铭空闲多,这几天就让子铭带表哥四处好好逛逛吧!”
“呵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丁海瑞怎么会不懂静冉的顾虑,笑着说,“酒就不要了吧,真喝醉了也不好受。”
众人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干脆表哥去我那儿住吧,我那边的房子反正空着。”陆子铭抓住机会献殷勤。
“不用了,就住我那儿吧,我去跟达瓦挤一挤就行了。”静冉赶紧接过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