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四间卧室,由于陆子铭父子的到来,静冉只能跟奶奶住在一起了。
“冉冉,你和这陆子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即便是上了岁数的奶奶,也看出了两个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奶奶……我……我跟他处对象呢!”静冉知道瞒不住了,实话实说吧。
“你……你……这怎么行啊?”虽然心里早就有数,看出这陆子铭对静冉有这份心思,但是听静冉说出口证实了又是另一回事,奶奶气恼地说,“去年夏天我还问过你,你不是说你们俩没事儿吗?”
“奶奶,那时候我们的确没有关系,而且我也没想过要跟他一起。”静冉深深呼口气,“可是后来,相处时间长了,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于是就答应跟他了。”
“那你答应奶奶的事儿就不作数了吗?”奶奶带着深深的失望,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作数,作数的!奶奶,陆子铭已经答应,结婚后到我们这儿的。”静冉赶紧安慰奶奶,“当初我答应跟他结婚是有条件的,就是把家安在我们这儿。”
“他们家能答应吗?”奶奶稍稍放宽心,可是新的烦恼又来了,“还没问呢,他们家几个儿子?”
“一个,不过他还有个姐姐,离父母也不远。”静冉尽量心平气和地安慰奶奶,“陆子铭说,他会动员他的父母跟我们一起住。”
“说得轻巧啊,一起住。他父母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要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啊!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搬来和你们一起住,这舌头和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一家人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到时候,还不得埋怨你!”奶奶叹口气,“我看啊,你不如跟海瑞和好吧!我看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怎么说也是知根知底儿的,虽然你们分开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懂得珍惜啊!”
静冉沉默了,奶奶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与陆子铭的婚姻,的确存在着太多的未知因素,别说跟他的父母,就是跟陆子铭,跟陆晨曦一起生活,静冉都没有十足的信心。谈恋爱是一回事儿,结了婚生活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儿。
静冉现在都不敢说她有多了解陆子铭,了解他的过去,最多就是通过交往知道他是一个重情义、有责任心的人。但是就是这一点,她也是有疑问的,当年妻子车祸去世后,他为什么将刚满两岁的儿子扔给父母,不闻不问,一年都不回家,连个电话都没有,才造成年幼的儿子患上忧郁症?她从没问过陆子铭这一年都干什么去了,她一直认为,他们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分享对方所有秘密的程度,所以他不说,她就不问。
至于把自己的过往向他坦陈,只是迫于他热切的追求,静冉不希望两个人因误解而结合,然后再因了解而分手。其实当时,她对两个人的关系发展,根本不抱一丝期望,虽然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是贪恋与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的。毕竟,曾经深爱的丈夫,都会因此嫌弃她,离她而去,她怎么敢奢望别人的青睐?
若是将来他们之间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陆子铭会不会真的埋怨她,而她将情何以堪?
静冉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陆子铭家里度过的那个夜晚,因为醉酒,所以记忆也是破碎凌乱的一片,只是第二天早晨的情景印象中尤为深刻。当她穿戴整齐从盥洗间走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陆子铭一脸忐忑,像个闯了祸的孩子。她违心地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当时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能想象出他眼里的失望与愤怒,静冉似乎听到了他拳头捏得“格格”响,然后是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质问,“你是说你很随便,对这种事儿根本不在乎?”静冉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总之是承认了吧。而下一刻,他抓住自己的肩,用悲伤又坚定的语气说,“可是我不是,我知道你也不是!”
静冉还记得自己答应跟他结婚时,他脸上的满足与幸福,仿佛他拥有了整个世界。他虔诚地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热切地说,“我要用它将你套住,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奶奶轻咳一声,将静冉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刚才,奶奶说要自己和丁海瑞和好,这可能吗?哦,不,不可能!静冉还能清晰地回想起那黑暗中闪烁的烟头,想起雨夜自己被雷声惊醒时身边空空如也的大床,那种彻骨的寒意令她刻骨铭心,现在想起来都令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恐怕,世间最低的温度,莫过于心寒,哀莫大于心死。
“怎么啦?你冷吗?”奶奶感觉到静冉身子颤了颤,疑惑地问。
“不,我没事儿。”静冉回过神来,声音不大却坚决,“奶奶,我不可能与海瑞和好的,我当初提出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死心了。”
“唉,你这孩子,就是犟脾气,认死理儿。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奶奶,陆子铭对我极好,至少现在是。至于将来会怎样,我也不敢保证。就像当初与海瑞结婚,我也压根儿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到我们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唉,要是你们有个孩子,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奶奶不无遗憾。
“奶奶,我很喜欢小曦,小曦也喜欢我,等我和陆子铭结婚了,我就有现成的儿子了。”静冉兴奋地说,“你就有曾孙了。”
“只怕没那么容易啊!”奶奶不无担心,“你爸……”
“奶奶,没事儿的,睡吧!有什么问题,我会想办法。”
一天的奔波劳累,一大早从舅舅家开车送父母回家,吃过午饭,又马不停蹄地直奔静冉家,按理说陆子铭早就精疲力竭,头一挨着枕头就能入睡,瞧瞧,小曦都已经睡熟,发出均匀、细微的鼾声,可是陆子铭却睡不着。
妈妈接到大舅病危的通知,一家人就连夜赶了回去,可惜还是没能见到大舅最后一面,妈妈伤心地哭肿了眼睛。虽然这些年他们每年都会回一趟老家,但是妈妈跟她的哥哥们相处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据二舅说,大舅弥留之际,一直念叨着她这个小妹,后悔当年帮着父亲赶走了现在这个妹夫,事隔多年,他一直耿耿于怀。
骨肉亲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陆子铭可以想象,外公、外婆离世的时候是何等的懊悔。
帮着舅母和兄弟料理好大舅后事,等到大舅入土为安,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陆子铭告别老家,和父母赶了回来,他心里还惦记着静冉和她生病的爸爸,当然,他之所以急慌慌地赶来,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原因:那就是丁海瑞的存在。
今天晚上毫不意外地遇到了丁海瑞,看到他在静冉家人面前那么亲近、随意、自然,陆子铭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地儿出。理智告诉他,这不能怪静冉,更怪不了静冉的家人,但是,他还是莫名地失落,感觉自己真的像丁海瑞说的,是个多余的第三者。他迫切地想要得到静冉的肯定,得到静冉家人的认可,可是,这似乎并不容易。他今天带着小曦来的,并且打算厚着脸皮住下来,他无意逼迫静冉向家里人坦白,只是不想让误会越来越深,深到最后无力改变。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能够理解静冉的,理解她对丁海瑞的感激,对父亲的一片孝心,对这个家的深厚感情。但是,她理解自己吗?她明白自己为这桩婚姻做出的努力吗?自己义无反顾地在镇上买下了房子,还苦口婆心地劝说父母搬来与自己一起住,就算最后母亲坚持不搬过来,他也没给自己留后路啊!若是最后的结果,静冉迫于种种原因选择了放弃,那自己该怎么办?陆子铭不敢想。
掏出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一口,陆子铭这才想起儿子还睡在身边。赶紧地憋着气,起身走出门去。陆子铭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刚才憋着的一口烟刺激了他的气管,他捂着嘴咳嗽起来。
夜风带来丝丝凉意,乡村的夜晚是静谧的,连虫儿的鸣声都显得是那么的清晰。然而,对于心事重重的陆子铭来说,这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静冉,也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与他一样,了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