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薄光轻柔而温暖,几缕打在鎏金赤红雕刻着凤翔图纹的镂空檀木窗柩上,几只喜鹊立在不远处的桂树上唧唧喳喳,无人之时偶尔飞下,扑哧着翅膀跳远几步啄地下的草籽。
侗皖清姿态谦逊却又清然的站在慈仁皇太后一边,那斜窗而入的日光正打在她的侧脸上,一片光润如玉,再看她虽是未施粉泽,然娟眉细目下神情淡然处,那一袭白蓝相间的水薄烟纱衣裙,让人看去舒爽神逸,赏心悦目。
宛若一朵白玉兰,雅致玉颜,清新脱俗,空谷而清新。
侗皖清敛眉,她这不卑不亢,不恭不骄的气质让皇太后不由得深看了几眼。
正觉得有些过于安静,气氛有些微妙之时,只听皇太后道:“真是个妙人儿一般的姑娘,哀家可是越看越喜欢啦!”
这语气之中不泛笑意,侗皖清听太后这般说道那初时而来的心略是松了些,然想到这位太后曾辅佐过两位帝王,且私下听闻过那些关于废旧立新的宫变传闻,仍是心生谨慎不敢疏忽,只是面容仍是清淡柔和。
又一想太后所言不予回复,似是于理不合,侗皖清便道:“承蒙太后垂爱。”
言语清平,过于简洁,倒像是她的性子清远高洁,不随波逐流。
皇太后似是心情十分愉悦,并未因她这般回话而觉得无礼,反而眉梢上挑间牵起了眼角几条淡淡的鱼尾纹,眸光亦是透着祥和,“你这孩子性子倒是冷清了些,与灵儿那个丫头可是差的太多,不过哀家如今再也不担心那丫头无人管教了。”
这番话侗皖清并不知其意,只知太后说的灵儿丫头乃是轩辕的和硕公主墨之灵,年方十一调皮活泼,因是轩辕皇唯一的一个女儿因此备受宠爱。
此时,只见一个老嬷嬷躬身向皇太后说道:“太后,您吩咐膳房做的那些吃食已是好了,现下可是要送上来?”
太后闻言,容光润朗般道:“让她们呈上来。”而后又转头向侗皖清说道:“这是今日哀家特意让人做给你吃的。”
侗皖清听闻,表现的多有受宠若惊之势,只因她不知皇太后为何会对自己如此热情,举止之间到让她一时觉得似是对待亲人一般。
她眸光清澈,盈盈一拜道:“谢太后恩典!”
皇太后双眼因笑意下弯道:“瞧哀家今日因着高兴,倒是让你这孩子一直站着回话了。”说着已是道:“赐坐!”
话语未落,只见几位衣着宫装,彩衣飘摆的侍女手托金丝边牡丹文锦食盘,翩翩进入宫殿。
玉瓷白透亮的碟子上摆着一道道出自皇宫御厨之手的小点心,看着琳琅满目,闻起来飘香四溢。
皇太后看向侗皖清道:“孩子,你尝尝这些点心的味道。”
侗皖清谢过,一瞧桌案上已是摆上了十几道点心,桂花糕,杏仁糕,满口酥,金丝酥雀如意卷,翠玉豆糕,双色豆糕……哪里吃的下,便仅着离自己近的几样小尝了一下。
点心入口香脆,味道各是不同,侗皖清想着不愧是出自御厨之手,又想着太后看自己的目光殷切,虽眼下不知原因,然不想违了她的好意,便多吃了几口。
皇太后见状,眉梢一翘,道:“今后,多到哀家这里陪陪哀家。”
侗皖清起身,躬身恭敬道:“能得太后喜欢是皖清的福气,皖清遵旨。”
瞧着侗皖清的拘谨,皇太后的神色略有一暗,她捻起茶盏抿下一口,睫下眸光温和却带一丝失落,抬头已是目光平和神色平静,“日后再来哀家这里,不必拘谨。”
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侗皖清又是起身道:“是——”
皇太后见了淡淡叹息了一声道:“算了,说了你这孩子怕是这一时半刻也改不了。”
侗皖清姿态低敛,含眸未语。
皇太后想起什么般问道:“皖清,自寿宴之后轩儿多次到哀家这边,乃是想让哀家替他向皇上求情讨了你二人的婚旨,只是上次得皇上寻问因由,哀家见你对此事并未有何解释,今日有何想法可与哀家一说。”
听闻太后如此说道,侗皖清心中一动,只因她没有想到这墨之轩会如此执着,原本想着不过是做戏一场,目前来看与三皇子墨之炎的婚约是暂时不会再提及了,只是轩辕皇态度一直没有明朗,所谓世事都存有变故,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谁知中途事出预料之外,而今自己却被封为郡主,是好是坏是喜是忧也未尝就可断定了,而今墨之轩又从中搅局不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他此时做法确实与之前二人商议多有出入,也违逆了侗皖清的意愿。
垂首的侗皖清眸光闪过清寒,她虽是不讨厌相互交易,但是讨厌被人利用,墨之轩这般行事却是触怒了她的原则。
然而,思及种种,凭借直觉侗皖清觉得皇太后对自己是油然而生发出的亲切,并且她一贯警觉敏锐,判断少有错误,因此觉得方才皇太后之言是真的想听听她的答案。
于是她抬头,目光澄澈如明镜一般道:“回太后,皖清对二皇子并无男女之情。”声音斩钉截铁,平淡之中带着坚定。
听闻,皇太后似是觉得她便会如此说道,然而想着墨之轩说两人两情相悦,不由得面带疑问。
侗皖清看出太后的心意,又道:“至于二皇子那日为何会说他与小女两情相悦,实是无中生有,小女亦不知缘由,不解释只因清者自清,有些事反而会越描越黑。”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含有指责,意在一个皇子有重伤女子名节之嫌。
想到依着皇太后的精明必会料定此事不像说的这般简单,然一想到墨之轩之后的举动,便顺势将问题再抛给他,只因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将二人的交易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太后听侗皖清如此一说,已知她是当真对墨之轩无意,然仅仅几句之言不免看出她清冷之中自有聪慧,淡定之中自有傲骨,平静之中自有刚毅。
慈仁皇太后一时倍感欣慰对侗皖清更加赏识。
“这轩儿可是一贯的散漫惯了,也怪哀家从小对他宠溺,任由着他随意而为,整日里没个正经。”皇太后道。
侗皖清觉得太后听了方才那一番话后,不难听出怪责二皇子之意,即便心下不会怪罪,也不见得会高兴,谁不知墨之轩乃是由她一手养大的,亲如手心肉般疼爱有加。
只是听了太后所言,除了能听出对二皇子的溺爱,却是没有半点的偏袒,这种间接对自己的厚爱,令侗皖清深感不适更是当下疑惑,她并不单纯的认为是因着在寿宴之上的才情,和所谓救驾有功才得太后如此对待。
太后那边话刚落,只听到“皇祖母可是想孙儿了!”
一道青影跨入殿堂,只见墨之轩步履悠闲,随意之间倜傥潇洒透着桀骜,他入殿就瞧见坐于一旁的侗皖清,仅是一眼便看向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还没到大殿就闻到这桂花糕的香气,想着皇祖母平日里不喜甜食,猜想着可是慈宁宫来了客人,没想到是皖清表妹在啊!”
侗皖清见墨之轩说道自己,起身向他福了福身,道了声二皇子。
墨之轩向她点了点以示回礼,说话间已是伸手去拿那碟子上的桂花糕,被皇太后敲开了手背,在一边直嚷着疼,太后见状哭笑不得道:“你瞧瞧,可是哀家把他给惯坏了,没个正经规矩的。”
侗皖清听闻原本淡静的神色微一舒展,似是秋光虽清淡仍是薄阳暖人,如草坡之中万花萧索仍有那么一朵迎风而展,倍是亮人目光。
随之,皇太后又朝向墨之轩说道:“哀家只是那么一拍还能伤了你,也不怕被人笑话。那些糕点是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做给皖清的,你哪样没吃过,今儿反倒凑这个热闹。”
墨之轩原本就是再装,瞧着太后当着旁人的面直接这么说出来,便“嘻嘻——”笑了两声,道:“皇祖母,您偏心,孙儿好长时间没吃到这桂花糕了。”
他神情带着点撒娇,这般模样让侗皖清差点没泛起鸡皮疙瘩,想着这人也有脸皮厚的时候,当下心道人不可貌相此话一点不假。
“皇祖母,您这院子里养的那几只喜鹊倒是灵巧,见着人就喳喳的叫唤,您也不嫌吵闹。”墨之轩道。
皇太后听了笑着说道:“你也不来瞧我这老婆子,有这几只小巧的叫唤着,哀家还欢心呢!”
“皇祖母,孙儿这不是来了吗!”
墨之轩实是听闻侗皖清被皇太后召见,于是转道来了慈宁宫,太后心中清明也不拆穿,她眸光深意的看了侗皖清一眼道:“今儿哀家高兴,也不早了别让侗相担心,轩儿你送送皖清回府。”
“皇祖母您放心,孙儿定将表妹原璧归赵。”皇子之中也只有他敢这般同皇祖母说话。太后笑着轻摇了摇头,在近身嬷嬷的搀扶下去了后殿。
在出宫的路上,墨之轩收起方才在宫殿的玩世不恭,薄唇微勾,笑敛轩眉道:“表妹手段真是不一般,表哥对你可是另眼相看了,连皇祖母如今都对你偏爱有加。”
说着他抬手摇了摇手中食盒,正是皇太后离去后传旨将那些糕点打了包交予墨之轩一并带着,想着他堂堂皇子何时成了打杂的了。
侗皖清神色无变,仅是瞟了墨之轩一眼,继续行路。
“长安殿一曲惊天人,如若不是为了护驾显露身手,你还想隐藏多久?为何那日在侗府我探你脉息乃是根本没有内功?难道是说你已……”
墨之轩虽是寻问,然此时他敛起笑意,一副惊异神情。只因,他想着如果说侗皖清刻意让人探不到脉息,那么只能证明她武功已达大师级别,放眼五国难有几人可敌了。
想到此处,他自言自语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刹那之间,他神情变幻,突然眸光放大看向侗皖清。
感觉到墨之轩的凝视,侗皖清波澜不惊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足为奇,反而是这深宫高手可是深藏不漏呢!”
这番话说的虽不明朗,但是不难理解,墨之轩脸色再次一寒,眸光黯沉,似是千年墨潭刹那成冰。
“你之前深藏不漏,如今显身到底有何目的?”
闻言,动完亲似是听到天大笑话,轻哼道:“我能有何目的,不过是棋子一枚。”
墨之轩闻言抬头,看见她这般嗤之以鼻却又不以为然的神情,清冷淡泊间带着不屑的嘲讽,发觉眼前女子实为薄凉无情之人,她那清寂幽沉的气息让人越发的看不明白,难以理解了。
“你我二人本已商议好,为何变故?”侗皖清道。
知她是指请旨赐婚一事,墨之轩眸光轻轻闪过的一抹幽芒,随之散在他微挑的眉峰间,那突然平生的漫不经心之语,如利茫刺了侗皖清一下,“知表妹如此才情,表哥如今怎能放得了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侗皖清闻言,眼露锋芒,萧寒如冰峰,只是说出的话语似水色无波,“那也得表哥看看自己的胃口可是撑得下。”
随之,她话锋一转道:“如此这般你我二人便各凭本事吧!只是,如果表哥一意孤行,想来到时或许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侗皖清的话不无提醒的道出,因她之事他已是与墨之炎为敌了,而如今他变卦一改初衷也将失去她这个得力助手,乃是给自己无形之中平添一道阻力。
一阵沉默,二人经过御花园之时,只见一个公公迎面走来,见到是二皇子墨之轩先是眼神一诧,即刻躬身跪安,得了应允方才起身。
公公垂眸顺目的躬着身子,随之恭敬道:“这位可是清平郡主,我家主子有请。”
墨之轩知这人是长春宫处的,只因贤贵妃一直处事手段狠辣,当下心中觉得此去寓意不明,未等侗皖清道话,已是笑道:“那可不行,我可是奉了皇太后的旨意,要护送清平郡主回府的,人未送到我可怎到皇祖母那儿交差。”
他语气不恭一副浪荡,众人皆知二皇子墨之轩的品性,公公闻言顿觉此事难办,未将人请到贤贵妃那边也是难以交差,不由得面带难色。
------题外话------
从外地回了,今日一直在补休,先更新这么多,昨日的因为码字晚了,有点赶时间更的不多。收藏一个劲头的下,树树在怀疑写的是不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