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见紫星忽然向项志承问罪,暗道不妙。他深知这位掌门师弟的脾性,一向心高气傲,容不得半点羞辱。今日却在这里被人抖落门派丑事,又被人轻易挑破镇教剑阵,而对方是什么来头都尚未弄清楚,受此奇耻大辱,他焉能轻易放过结阵困敌时犯错的项志承?
眼看项志承十来年的武功修为便要被废,紫光心中大急,顾不得教派规矩,大声道:“掌门师弟且慢!”
紫星的手僵住,他黑着脸道:“师兄,你对本掌门的处置结果有异意么?”
紫光忙道:“掌门师弟误会了。只是这项志承乃玄机师伯亲自收纳,如此就地处置,于玄机师伯那里恐怕不好交代罢?还请掌门师弟三思而行!”
紫星一愣,心想:“虽然师兄有意借故拖延,要救项志承。但这项志承的确为玄机师傅亲自收纳,倘若我不事先禀报,就此处置,到时候师傅怪罪下来,着实不好交代。”他缓缓收掌,寒着脸道:“项志承,待回到昆仑禀报师傅后,为师一样会对你严惩不怠!”
项志承死里逃生,慌忙叩头道:“谢谢师傅!谢谢师傅!”紫星拂袖扭头,懒得理会他。紫光忙将项志承扶起来,小声道:“日后临阵对敌,万万不可分心!”项志承忙点头称是。紫光望着紫星萧索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呼啸的寒风里,玄冰谷主与南宫凌风一前一后立在一小山丘上。玄冰谷主道:“你的伤势未痊愈,可否随我到玄冰谷静养些时日?”
南宫凌风低头瞧了瞧胸口的剑伤,苦笑道:“谢谢前辈好意!这点伤势,和我经历的那些大灾大难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我还能挺得过去。”
玄冰谷主犹豫再三,才道:“眼下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南宫凌风迷茫道:“我也不知道眼下该做什么。似乎该做的事情很多,似乎又没有一件事情可做……”
玄冰谷主冷冷道:“一个没了目标的人,与废人有何区别?难道,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
南宫凌风大吃一惊:“前辈究竟是谁?怎么知道我背负血海深仇?”
玄冰谷主叹口气道:“还记得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就好!”她忽然点足跃下山丘,风中传来她沙哑的声音:“去罢,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别忘记明年的清明之约!”
南宫凌风本有许多问题要问她,却未曾料到她突然离开,想要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长白山山麓,几个人影飞奔在雪地上。一面容清秀的女子问身边那个高如铁塔的老者道:“赫前辈,当真有条秘径可以上山么?几时才能到那秘径?”
赫吕风怪眼一番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心急?你放心,倘若你那如意郎君真上山去了,我赫老怪保证能给你找到他!”
杜无昔哈哈一笑道:“赫老怪,怨不得人家路姑娘。这一日三秋,都这么多天了,还不当过了百十年了?人家能不心急嘛?”
路月姬羞得满脸通红,跺脚道:“不理你这两个老怪物了!”转头对雷天道:“你看,这两个老怪物老欺负我,你怎么不教训教训他们?”
雷天对二怪怒目而视,喝道:“休得欺负我孙女儿!”又转而温言安慰路月姬道:“别听这两个怪物胡说八道,看,爷爷一吼,他们就怕啦!”
赫吕风冷笑道:“依我看来,头发胡须都拖到脚跟了,那才是怪物!我们哥俩啊,被比下去喽!”
雷天却不生气,将胡子一捋,得意道:“老夫蓄了六十年才蓄得这美髯须,你两个怪物再有本事,也做不到罢?”
二怪回头看他长长的花白胡须,心头甚是不甘,心想:“我们自称老怪,的确没他这样子怪,可惜得紧啊!”
雷天却继续道:“待寻到我那丑孙女婿,老夫便和他们住这长白山得了,以我这模样,那可是长白山第一怪!哈哈哈……”
路月姬急了,道:“不许你说他丑!”
雷天知道自己说错话,忙闭口不说。哪知赫吕风听了这话,很不受用。他停下脚步,双手叉腰,乜斜着眼睛道:“你也配称长白山第一怪?你得问我们哥俩同不同意!”
杜无昔也凑过来道:“有我哥俩在,我看谁还敢在长白山上称怪!”
雷天怒道:“难道这长白山是你哥俩的不成?你问问这白桦树,你问问这死灌木,你问问那只雪鹰,看这长白山是不是你们哥俩的?”
赫吕风被他话噎住,急得满脸通红。杜无昔将双掌一错,吼道:“你且问问我这双掌,这长白山是不是我哥俩的?”
雷天踏前一步道:“哟嘿,要动武么?这两天老夫手早就痒痒了!”
路月姬很是无奈。一路上,这三个脾气怪异的老头子常常是言语稍稍不和就斗将起来,不可开交,可谓是走了一地,斗了一地。她扭头跑开,嘴里说道:“你们就争个高低去罢,没有你们,我自己一样可以寻凌风去!”
雷天忙跟上去,边走边说:“乖孙女别生气,爷爷和俩老怪闹着玩儿呢!”
赫吕风和杜无昔忙也跟上去道:“你一个人去寻他可不行!要是你一不留神被黑瞎子叼了去,我们哥俩怎么向恩公交代?”
雷天双眼一瞪道:“说的什么话?你两个老怪物才会被黑瞎子叼去!”
听他们口舌纷争又起,路月姬只得捂着耳朵,气呼呼地飞奔起来。雷天和二怪见状,只得闭口,向山上奔去。
峡谷口前,路月姬望着高耸入云的峭壁,心头直冒寒气:“赫前辈,你是说我们,我们要上那悬崖去?”
赫吕风点头道:“正是,那条秘径就在那悬崖的半山腰上。”说罢,与杜无昔对望一下,大声道:“走喽!”两人足尖点地,飞身抓住了半山腰垂落的葛藤,飞快地向上面攀去。
雷天抓住路月姬衣袖道:“孙女,我们快走,别让两个怪物占了先!”话音刚落,人已悬在了半山腰上。待到落地,路月姬才发现自己站在半山腰的一条石缝上。
赫吕风转头道:“我们就顺着这条道,可以直达山里。”
四人在一尺来宽的石缝里小心翼翼的行着,不时从山上轰隆隆的滚落下大团的冰雪,气势甚是惊人。行了约莫十来里路,行在最前面的赫吕风忽然叫道:“不好!”后边的人忙问怎么了。赫吕风道:“前面闹雪崩了,我们上不了山了!”
路月姬忙向前面望去,只见无数斗大的雪团从山谷一直堆积到了山上,石缝被完全淹没在雪团里了。路月姬跺脚道:“这,这可怎么办?”
赫吕风无奈的摊开手:“遇到雪崩,谁也上不了山。就是神仙也过不去了!”
雷天和二怪无奈的坐在地上休息,一筹莫展。路月姬不甘心,顺着石缝走近雪崩的地方仔细查看。雷天忙道:“孙女小心再有雪崩!”路月姬头也不回道:“我知道!”忽然她惊奇的叫道:“赫前辈,你看那是什么?”
三人忙过去一看,只见雪堆里有一个黑色铁筒子模样的东西。路月姬要跳过去取,雷天忙拉住她道:“孙女别去,太危险了!”
路月姬神色惊慌道:“在深谷里,我曾在凌风身上看见过那样的铁筒子,莫非,莫非……”话未说完,眼圈就红了。
雷天见状,咬了咬牙,腾身跃上了雪堆,探手便捞起了那东西。刚要飞身回来,忽然脚下松动,传来轰隆的声音,雷天站立不稳,随雪堆骤然向山谷里崩塌下去。原来这雪堆堆叠极其疏松,稍有重物一压,必然重新崩塌。旁边三人大吃一惊,齐齐呼道:“小心!”
好个雷天,危急时刻并不惊慌,他急忙回手抽出腰间鞭子,振臂一挥,那鞭子便向三人飞卷而来。赫吕风眼疾手快,伸手抓住鞭子,嘿的一声蹲下身,紧紧拉住了鞭子。这个瞬间,雷天已抓着鞭子坠进了雪尘弥漫的山谷里了。忽然鞭子一紧,显然雷天已坠到了尽头。杜无昔忙搭上手,抓住鞭子,两人一起用劲,将鞭子缓缓往上拉。直到雷天从雪尘里冒出来,路月姬才松了口气。
雷天上到石缝里,见路月姬关切的样子,便裂了裂嘴笑了。路月姬眼圈一红,低下头小声道:“谁叫你这么不小心了?”
雷天搓搓手道:“这算什么?孙女放心,爷爷还没那么容易死的!”
路月姬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双手,疑惑道:“你,你捡的东西呢?”
雷天愣了愣道:“没,没什么东西啊?是你看花眼了,什么都没有,呵呵……”
路月姬盯着他躲闪的目光道:“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连撒谎都不会!快把东西给我!”
雷天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她,嘴里嘟囔道:“我可不是存心骗你的!”
路月姬接过那东西一看,浑身都颤栗起来,她呜咽道:“这,这就是凌风的东西啊……”
赫吕风忙一瞧,只见那是个黑色的铁筒子,仅有三寸来长。赫吕风疑惑道:“这东西没什么特别,你怎么就认定是我那恩公的?”
路月姬泪如泉涌道:“我在凌风身上见过这铁筒子,我怎么会认错?”说完,掩面大哭起来。三人见她说得肯定,无不凄然神伤。
“把,把那铁筒子给我……”忽然,他们身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众人大骇,怎的有人悄然欺近身后,他们却浑然不觉?
路月姬闻声惊喜不已,转身一看,在身后立着个蒙面人,一双眼睛里满是忧伤。这眼神再熟悉不过了,路月姬颤抖着呼喊道:“凌风!”她悲喜交加,扑上去抱着他,放声痛哭起来。
南宫凌风呆立着,嘴里喃喃道:“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的……”
路月姬听他呢喃,心头一震,松开手臂,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啜泣道:“凌风,你,你说的她是谁?”
南宫凌风抓过她手里的铁筒子,浑身颤栗起来。他嘴角抽搐着:“影儿,是影儿……她,她被雪埋了……就在这里被,被雪埋了……”他知道这个铁筒子他只送过影儿一个,影儿带在身上,一刻都不曾丢弃过,若非万不得已,她怎么可能将它遗落在这里?他心口一阵绞痛,几口鲜血从口中喷射出来,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却躺在一张木床上,眼前闪烁着朦胧的灯光,一个女子背对他坐在床头,低头啜泣。
“影……儿……”他艰难地蠕动着嘴唇。
那女子闻声肩膀一抖,忙擦了擦眼泪,转身对他勉强笑了笑,一对眼睛红肿得厉害。南宫凌风看见是路月姬,眼里涌出失望的神色。路月姬心里苦涩已极,只得强笑着安慰他:“凌风,影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倒是你……都伤成这样,还,还那么远去找她……你当真,当真不要命了么……”说完,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又哭了起来。
南宫凌风失神的望着蜡烛上炸开的灯花,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连数天,南宫凌风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跟死人没什么分别。
这日,路月姬端着人参鸡汤急匆匆往房里走,雷天在走廊上挡住她,阴沉着脸道:“孙女,别再费力气了,离开他跟爷爷走罢!”
路月姬生气道:“你让开!我是不会丢下凌风的!”
雷天叹口气道:“傻孩子,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忙乎什么呀?”
路月姬脸色一阵苍白,却倔强道:“他心里有没有我不管,只要我心里有他,我便不会抛弃他而去的!”
雷天无奈,只得让开路,却嘟囔道:“我,我怎么就得了这么个傻孙女啊!”
冷不防路月姬从房门探出头来,怒道:“嫌我傻,只管自己去,跟着我干什么?”吓得雷天急忙捂住嘴巴,一个劲儿直摆手。
路月姬将勺子凑近南宫凌风嘴边,南宫凌风木木的,嘴唇都不动一下。她叹口气道:“知道你心里有她,你舍不得她!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再如此悲痛又如何?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你还有血海深仇未报,你怎么可以就这么随她去了?你父母的在天之灵怎么可能得到安灵?”
南宫凌风浑身掠过一丝颤栗,眼里渐渐涌出了泪花,他蠕动着干枯的嘴唇:“风,风儿不孝……对,对不起……父母……在天之灵……”
路月姬抹着眼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只要不自己伤害自己,怎么会对不起父母在天之灵呢?”说罢,又将勺子凑到他嘴边。他艰难的张开嘴,呷着鸡汤,泪珠却一颗颗滚落下来。
雷天和长白二怪在外面就着路月姬做的几个小菜吃着。雷天提着壶烧酒,倒上满满一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再倒上,再一饮而尽……
赫吕风皱皱眉头道:“老怪物,没事你喝闷酒干什么?”
雷天两眼翻白,自言自语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接着又喝。
杜无昔冷冷道:“气死了最好!省得你将来和我们争长白山怪物的名头!”
雷天双眼圆睁,砰的将酒碗往桌子上一摔,大声道:“都是你们那什么南宫恩人,枉我孙女对他一往情深,他心里却念念不忘什么影儿!我孙女貌若天仙,哪点配不上他那个丑八怪了?”
赫吕风脸色一沉,喝道:“你说的什么话?我那恩公,要不是你胡乱医治,现在还不是一样玉树临风,貌若潘安?这笔帐我赫老怪正要和你算呢!”
杜无昔冷笑几声道:“雷老怪,你要搞清楚,我恩公在认识你孙女前就和影儿好上了,怪只怪你孙女没赶上,怎么反倒怨起我恩公来了?大不了恩公一并娶了她,不过,得委屈她做小了!”
雷天大怒:“我孙女只能做大,做小万万不可!”
二怪齐齐站起来,怒目而视:“怎的?要耍横不是?”
这时,忽闻一阵脚步声,路月姬从里面奔出来,惊喜的叫道:“他吃饭了!他吃饭了!”见三人怒目相向,对她的话丝毫没有反应,便疑惑道:“你们又在干什么?”
雷天胡子一翘道:“他们两个怪物说你只能做小!我雷天怎么能答应?大不了我们再打一场,谁赢谁做大!”
路月姬更加奇怪了:“什么大啊小的?你们可不可以别闹了?”
雷天气呼呼的道:“傻孙女,这两个都和南宫小子怪物商量好了欺负你,让你当那个丑八怪的小老婆!”
路月姬一听,正刺中她心底痛处,禁不住簌簌落下泪来:“好好,你们争吧!我,我上尼姑庵做尼姑去!”
“哈哈哈……谁要做尼姑去了?不如从了我,做我的将军夫人罢!”忽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放荡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