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戌时,水宅内的中人陆续入睡。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咚咚咚”的敲着,声音十分急切。
展昭等人惊醒,翻身起来,却听隔壁的屋子里有人惊叫。
他心里突的一跳,那是水寄萍的声音。
他走到院子里,丁兆兰弟兄二人和白玉堂也跟了出来。
白玉堂对展昭道:“这大半夜的,敲门这么急,我去看看是谁。”
展昭按住他肩膀,道:“小心些。”
白玉堂道:“知道。”推开他的手,闪到门前,凑着门缝往外看。他看到外面的人穿着似是哪家店铺的店小二,心中起疑,回头对展昭和丁兆兰、丁兆蕙挥挥手,示意他们做好准备。那三人点头,躲到门两边,丁氏兄弟更是紧握手中的宝剑。
白玉堂问外面那人道:“谁?”
那人道:“小的是青龙寨二当家郑如龙手下,要见南侠展昭!”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对那人道:“找展昭何事?”
那人道:“这里不方便说,请开门,我有大事要告诉展大侠!”
白玉堂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又看向展昭。
展昭点点头,示意让那人进来。
白玉堂转念一想,这里那么多好手,对方真要是有什么诡计,也不怕他能耍出什么花样,于是抽出门栓,打开大门。
那人一见白玉堂,抱拳道:“原来是白五侠!展大侠可在?”
展昭闪身而出,道:“在下就是!”
那人对他道:“展大侠,小人乃是郑二当家的属下。我们二当家的派小人探查季高下落,发现他这几日在江州城内的望江酒楼出没,小的混入酒楼当了伙计,探得今晚来了几个神秘人物,小人偷听他们谈话,发现他们是冲着各位来的,今夜就会对各位下手!我担心各位有失,是以深夜前来报讯。”
白玉堂搂住他的肩膀,道:“哦,你是来报讯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双目如电的直视他。
此人道:“不瞒各位,咱们青龙寨在江州地面做营生,不得不小心翼翼,二当家派人在江州城内探听各方动静,不止你们的行踪,就算是江州城内的官员在何处混迹,我们二当家也是了如指掌的,这是为了本寨的生存,还望各位谅解。”
白玉堂哼了一声,放开他,双手环胸,不再说话。
展昭道:“无妨,还要感谢你今晚来报讯!”
那人道:“展大侠不必言谢!我要走了,耽搁太久会被他们发现的!”
那人刚要走,却被展昭拉着,对他道:“这位兄弟,那些人并非易与,展某劝你,还是不要再回去了。”
那人道:“小人在江州城还有任务,我会当心的,请展大侠放心!”说罢,转身快速离去。
白玉堂道:“想不到,郑如龙还真有两把刷子,消息网都布到咱们身边来了。”
展昭道:“此人不简单,若能为朝廷出力,剿灭西夏探子,当事半功倍。”
白玉堂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丁兆兰道:“接下来咱们该如何?”
展昭深蹙着眉,想了想,道:“在这水宅之中动手,腾挪不变,更恐伤及江宁婆婆与几位姑娘。”
这时,任怀亮走了出来,道:“展护卫,你且说说你有何计划?”任怀亮知道展昭的能耐,也了解这几个人唯展昭马首是瞻,知道展昭这么说已是有了计策。
展昭道:“驸马……”
任怀亮伸手一挥,道:“展护卫,如今我沦落江湖,驸马二字,就不要提了吧。”
展昭微笑道:“是,那任兄也不要称展昭为‘展护卫’了,咱们兄弟相称,如何?”
任怀亮笑道:“甚好!”又道:“接下来如何行动,你就说吧!”
展昭看向丁兆兰和丁兆蕙,道:“二位可有和良策?”
丁兆兰道:“展兄不必客气,请说便是!”
白玉堂开始不耐烦了,道:“猫儿,你就别推三推四的了。”
展昭点头,道:“其实,展昭也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只是冒险而为。几位若觉不妥,还是另觅良策为好。如今敌人在暗而咱们在明,就好比用拳头去砸击水面,空有一身力气无法使出一般。不如孤注一掷,引蛇出洞。只是太过凶险,展昭也是心有彷徨。”
丁兆兰道:“只是,这里一干女眷,不是受伤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怕是……”
他犹疑的说着,展昭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道:“不如先把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今晚就出发。”
丁兆兰道:“即使如此,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先走为是。只是,哪里才是安全之地?”
展昭道:“说来荒唐,但展昭认为那里最是安全!”
“哪里?”
“郑如龙的山寨!”
“什么?”白玉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把几个姑娘送到土匪窝?展昭,你疯了吧?”
展昭面色淡然,道:“展昭信得过郑如龙为人!”
白玉堂断然道:“不行,我不同意,把我娘往土匪窝里送,我不答应!”
“白兄!”
白玉堂道:“你别说了,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丁兆兰却道:“展兄,丁某虽然相信你的眼光,但此事是否再斟酌一二?”
展昭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任怀亮,任怀亮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低垂了双眼,似是也不甚同意。
展昭道:“既然大家都有疑虑,那只当展某没有说过。”
这时,江宁婆婆伴随着几声咳嗽,从屋里拄着拐走出来。
她见几人神色凝重,便道:“你们在这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都商量出什么来了?”
丁兆兰、丁兆蕙垂头不答,任怀亮看向展昭,也不知该说什么,白玉堂道:“娘,您怎么还不睡啊?”
展昭道:“婆婆,您身上有伤,万不可操心劳神。”
江宁婆婆和蔼的笑着,道:“展昭,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展昭微笑,道:“展昭没有什么想法。”
江宁婆婆见他虽然在笑,但眉目间却有轻愁,便知他遇上了难解之事,道:“别瞒我老婆子,你且说说吧。”
展昭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又道:“展昭的想法过于疏忽,万不可行,还是另想良策为是。”
江宁婆婆哼了哼,看了白玉堂一眼,对展昭道:“我就知道,又有人杵你心窝子了对吧?我相信以你谨慎的个性,若不是有完全把握,绝不会说出来,你的想法,我看行!”
白玉堂一听,急道:“娘啊,儿子怎么能让你去土匪窝呢?”
江宁婆婆怒道:“混账!土匪怎么啦?当年你娘交了不少黑道的朋友,要是我跟你一样目中无人,早死了多少回了!”转而看向任怀亮,道:“老身知道,让公主纡尊降贵的到土匪窝里躲着,大失体统,但是,老身觉得还是顾及公主的性命要紧。老身本不该多嘴说这些,还望驸马赎罪!”
江宁婆婆对着任怀亮躬了躬身子,弄得任怀亮手足无措,道:“婆婆,万不可如此。如今任怀亮是个流落江湖的通缉犯,请不要再称我‘驸马’了,任某惭愧。任某也是顾及圣上的颜面,并非不相信展兄所言。”
江宁婆婆道:“其实,老身倒有个想法,也许太过唐突。老身想,待大事了结之后,朝廷可招安青龙寨,这样一来,他们也落个保护公主的名声,圣上也不至于太过有失颜面,如何啊?”
“这个……”任怀亮垂着双目思索,心道此事虽不妥,但为着公主安全,却也别无他法可想,只好道:“这样也好……”又想,待自己的罪名被洗清之日,自己就向圣上请命,亲自招安这些土匪,以保圣上颜面。
江宁婆婆又看向丁兆兰和丁兆蕙。
丁兆蕙脸上仍是冷冰冰的,一句话都没有,丁兆兰被江宁婆婆看得有些窘迫,道:“婆婆若觉得此事可行,那……就如展兄所言便是……”
就这样,几人便将女眷们叫醒,简单的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阿冬好奇的问江宁婆婆:“咱们这大半夜的去哪啊?”
江宁婆婆道:“好孩子,咱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你展大哥他们有大事要做!路上可要帮着婆婆照顾好你姐姐,知道吗?”
阿冬乖巧的点头。
只见几个姑娘都是睡眼惺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宁婆婆道:“快打起精神来,在路上婆婆再给你们说!”
几个姑娘点头,忙着收拾东西,赵翎道:“婆婆,咱们是不是要躲到什么地方啊?”
江宁婆婆“嗯”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对她解释,就转头走开了,赵翎一脸狐疑的看着她的背影。
江宁婆婆不断地咳嗽,自觉伤势有所反复,但她不想自己的病情耽搁大伙的行程,只苦苦的暗自支撑着,不敢太大声的咳嗽,以免被众人发现。
但她咳嗽的样子,还是被心细如发的丁月影发现,知道她的心思,丁月影走过来,偷偷的塞给她一粒药丸,低声道:“婆婆,吃下这个吧,可以延缓您的病症,待到了地方,我再为您用药!”
江宁婆婆安慰的笑着,接过药丸吞下,拍着丁月影的肩头道:“好孩子,真是贴心!”
转头看向一旁的水寄萍,却见她神思恍惚,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而一想,便明白了什么,走到展昭身边,对他道:“你多注意些寄萍,那天她为了我杀了个人,怕是吓着了,这两天一直神不守舍的,半夜总是在睡梦里惊醒,醒来之后便偷偷捂着被子哭泣……唉……这可怜的孩子,心思太重了……”
展昭对江宁婆婆点点头,想到刚才水寄萍的惊叫声,心道一个敲门声都能把她吓醒,怕是早已心力交瘁了。想到这里,心里一疼,想着要找个机会好好劝解劝解她。
这时,丁月华走到水寄萍身边,道:“水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水寄萍赶忙摇头:“我……没有……”
丁月华道:“你别骗我,我刚才听见你惊叫了。”她本来睡觉很实,半夜很少醒转,但她睡在水寄萍身边,水寄萍那一声惊叫,把熟睡中的她给吓醒了。
丁月华道:“水姐姐,你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说吧。”
水寄萍摇摇头,道:“没什么的,只是做了个噩梦……”
丁月华一听是做了噩梦,稍稍放心,笑道:“水姐姐,我以前也常做噩梦的,我娘说,梦是反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水寄萍沉默的点头,心道:“若真的只是噩梦就好了。”好几晚了,那个被她刺死的黑衣人总是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伸着惨白的手指要掐死她抵命,每晚她都被这种噩梦惊醒。每次她都很懊恼自己杀了人,只觉得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在她手里。她还记得那人死前双目狰狞的看着自己,仿佛要吃了她一般。想到那种画面,她就激零零的打冷战。
丁月华看到了,问道:“怎么了?冷么?”
水寄萍点点头。
丁月华道:“晚上有些凉的,来披上一件衣服吧,别伤了风。”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水寄萍道:“谢谢……”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出发了。
他们刚走,几个黑影就出现在了水宅的屋顶上。
其中一个人道:“咦?人呢?”
另一人道:“糟了,难道消息走漏了?”
“不会吧?这么机密,消息不可能走漏的。”
“还是先回去禀报贺兰大人吧!”
“嗯,咱们得快离开,别耽误时间。”
“对!他们这么多人,还有不会武功的女人,肯定走不快。”
说罢,几个黑衣人又消失了。
待他们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有出现了。
紫衣人冷冰冰的道:“想不到他们的反应还真快,哼,很不简单!但是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说罢,朝着展昭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白玉堂向天空扔了一枚信号弹,白色的老鼠出现在漆黑的苍穹之上。
他转而对展昭道:“我大哥他们看到信号会很快跟上来的。”
展昭点头,环视了周身的环境,道:“此地凶险,大家要小心。”
丁兆兰道:“咱们这一路上都靠两条腿走路,咱们几个男子有一身功夫,倒不是难事,就怕几位姑娘坚持不了。”
白玉堂也道:“我娘身上有伤,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展昭道:“此去十几里路才能到青龙寨,咱们还是快些赶路,以免那些西夏人反应过来,他们要追赶咱们,太容易了。”
就在这时,头顶闪过一个身影,映着皎洁的月色,看得出来是个披着紫色斗篷的人。
展昭大喊:“各位小心!”
一时间,白玉堂、丁兆兰、丁兆蕙纷纷抽剑在手,唯独展昭没有兵刃,空着两手,举在胸前护住前胸。
只见那抹紫色的身影如鬼如魅,背着身子,站在众人面前。
白玉堂看着这背影眼熟,突然想起来人是谁,大声喝道:“沈云雀!”
只听沈云雀呵呵一笑,转过头来,摘掉风帽,道:“你居然还能认出我!”
白玉堂气恼之极,怒道:“你来做什么?”
沈云雀笑道:“要你的命啊。”话音刚落,突然拔地而起,身子像箭一般向白玉堂飞来,手中长剑直刺白玉堂胸口。
白玉堂举剑格挡,道:“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沈云雀笑着道:“若非你放了信号,我一时还真找不到你们。这下可是你自己暴露的。”
白玉堂听到是自己的信号将她引来,心中暗恼,手中招式一变,只功不守,口中道:“贱人,留下命来,我要为卢大哥报仇!”
展昭急忙喊道:“白玉堂,小心暗器!”
话音刚落,沈云雀手中的暗器如雨般射向白玉堂。
白玉堂反应奇快,连忙向后翻了几个跟斗,躲开暗器,刚站直身子,却没留意眼前有一枚暗器朝他面门射来。
他没想到沈云雀竟如此歹毒,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见这一镖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身边却窜出两个人影,一个急急的砍掉暗器,另一个挥剑直刺沈云雀。
白玉堂死里逃生,暗暗的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女人好厉害,却见那两个身影是丁兆兰和丁兆蕙。
丁兆兰砍飞了暗器,而丁兆蕙却和沈云雀斗在了一处。
丁兆蕙杀心大起,目中杀气大盛,招招不留余地,沈云雀一时竟抵敌不住,暗道哪里来的高手?
展昭等人在一旁看得讶异异常,这丁兆蕙的功力比从前增加了不知多少,恐怕在场的几人都有所不如。
待三十几招过后,沈云雀眼看要败,就在这时,突生异变,丁兆蕙忽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面部扭曲,似是遭受极大的痛苦。
展昭等人大惊,却见沈云雀挥剑要趁机杀了丁兆蕙,丁兆兰急忙举刃拦截。
白玉堂也上前阻击,沈云雀知道时机已失,收剑飞身倒纵,跳出战圈。
她轻功卓越,几人追赶不及,展昭见状,飞身去拦她退路,但他手中无物,被她射出的漫天暗器阻回,心下暗恼,却不敢去追,以防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
展昭回转丁兆蕙身边,只见丁兆兰兄妹三人围着丁兆蕙,丁兆兰抱着他,丁月华要哭不哭的守在旁边,丁月影则在给他号脉。
展昭忙问:“怎么?”
丁月影有些哽咽的道:“师父不在,这可怎么办?”
赵翎好奇的跳了过来,道:“他怎么了?”
任怀亮把他拉回来,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添乱。赵翎只好嘟着嘴走开些。
展昭道:“月影姑娘……”
丁月影道:“师父曾传给二哥一套心法,说是可增加一倍的功力。可当时师父也说过,此套心法最忌杀心,若要其杀心,便会心脉大损,若不及时医治,会变成终身残废……这可如何是好……”说着哭了起来。
丁月华气恼的道:“你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嘛,为什么要害二哥?”
丁兆兰喝道:“月华,不可乱说。轩辕老人本意是要以此内功挟制兆蕙,令他不可妄动杀心,只是今日是兆蕙无法克制冲动,所以才如此,怪不得旁人。”又问丁月影:“你没有办法治么?”
丁月影含着泪摇头:“我……我不行……”
白玉堂道:“多说无益,赶紧把他送到轩辕老人那里。”
丁兆兰道:“我这就带他走。”
江宁婆婆道:“快去,不可耽误了。”
丁兆兰突然踌躇了,道:“我们一走,你们岂不是多了一分危险?”
展昭道:“兆蕙兄性命要紧,不可耽误!”
丁兆兰只好点头,但此地没有马匹,让他犯了难。他抱着丁兆蕙,即使功力再高,也很难在丁兆蕙伤势发作前到达松江府。
就在为难时,远处有三匹马朝着他们飞奔而来,马上有人大声道:“前面可是五弟?”
白玉堂道:“是,大哥,我在这里。”
卢方、韩章和徐庆三人奔到近处下马,对着大家道:“我看到老五的信号,怕你们遇上危险,匆忙赶来。”转眼看见丁兆兰抱着丁兆蕙,道:“丁二侠这是怎么了?”
丁兆兰急忙道:“卢兄,我二弟受了伤,我要带他去医治,借马一用。”
卢方将马牵过来,等丁兆兰抱着丁兆蕙上了马,道:“一路小心!”
展昭忙道:“我希望卢兄能和兆兰兄一起上路。因这一路上必定会有人会追杀他二人,有卢兄在,展昭可放心。”
卢方点头,与韩章骑在一匹马上,对展昭道:“展兄,既然事情紧急,我们先走一步!”
展昭抱拳道:“有劳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