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示意秦朗放下密帘,引得女子坐到她一贯的占卜案前。只觉得果真还是自家舒服,在这般无人打扰的环境占卜,不知比在众目睽睽的御书房占卜要轻松了多少。
“小女子先恭贺承公子荣登天子之堂。”女子并不急着坐下,对着秦落晨先是福了福身。
“姑娘客气了。”秦落晨虽是这般说着,却是应了女子的礼,“只是,圣旨还未曾下达,姑娘还是慎言才是。”
占卜这么久来,秦落晨不是没有接待过女客,却从未见过这般带着面纱的。若不是面容有损,便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见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拜国师之事,想来必是御书房那几位贵人家的女眷。来淳京的这段日子里,她不曾听过有哪家千金面容有损,心中便已怀疑是女子心中有鬼了。
秦落晨虽只是让女子慎言,女子却听出了她语意中怀疑身份的意味,反倒落落大方地自报家门道:“奴家是林家嫡女。”
秦落晨的眼眸微阖,淳京之内,若论哪家林姓最为荣贵,自然便是林盎川家了。她微微颔首,语气中多了几分客气道:“原来是右相嫡女,小生这厢有礼了。”
“承公子不必客气,若问起来,公子与奴家还是故人呢。”女子的面纱轻动,伸出素手,缓缓揭开面纱。一副清丽的容颜在秦落晨面前渐渐呈现,每一点都都仿佛一个呼之欲出的谜,强烈的熟悉感震颤着她的神经。
“承公子,奴家这张容颜,你可记得?”
女子的声音清脆如璎珞轻碰,气息若兰,柔柔地便萦绕在秦落晨的耳畔。秦落晨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不曾见过。”
不是不记得,而是清楚地记得,不认识。
秦落晨知道自己说谎了,就觉得自己在这一世本就不认识多少人,就算是这具躯壳的故人,一并算在她头上也未免有失公允,因此也就说谎说得问心无愧了。
“呵,”女子冷冷地一笑,一直紧攥的左手终于摊开,掌心躺着一块块头不大却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温润的素白在白日光下折现着柔和的光泽,比秦落晨穿越那日初见时更教人觉惊艳,“承公子,你现在可曾想起来了?”
秦落晨不语,目光落在那块羊脂玉上,耳畔是女子低低的絮语:“承公子,时至今日,抵赖可是没有用的。奴家帮公子已经将这块玉赎了出来,公子当初的当票如今可在奴家手中,无论如何都是逃脱不了的。”
秦落晨抬眼回望一脸得意之色的女子,缓缓道:“如果,络坦言这块玉是小生从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手中抢出来的呢?”
女子登时色变,她死死地盯着秦落晨的脸,似是非要看出些什么一般。秦落晨只是神色从容,轻叩响指示意秦朗端茶进来。
秦朗从善如流地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恰到好处地将女子还要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间。秦朗只当没看到她,仪态优雅地将杯盏置于几案一侧,才躬身行礼道:“公子,狄公公来了。”
“好。”秦落晨举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暗笑秦朗这个假正经的,面上却戴上绵长的假笑,低声对女子道,“林姑娘,狄公公来宣读圣旨了,你是回避呢,还是跟我一起见礼呢?”
自是不能一起的。
女子知道秦落晨是在故意消遣她,面上却也带了几分看不出破绽的笑意:“那奴家就在这里等承大人归来吧。”
“好。”秦落晨起身,长袖轻扫对秦朗道,“林姑娘远道而来,丢她一人不为待客之道,你便在这里陪着吧。”
“是。”秦朗点头示意明白秦落晨的意思。
决不能让她发现秦落晨平日化少年妆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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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落晨挑开密帘时,狄哲已在外庭坐下了,见秦落晨出来便起身对他道:“承大人。”
“狄公公,”秦落晨拱手回礼,“不必客气。”
狄哲自是意会,眼见着秦落晨便要跪下,右手摊开便是黄绸伸展:“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秦落晨恰好跪地,配合地完美无缺。
“承氏子弟,天资秉异,厚德载物,上达天听,下能通神。特拜国师,除钦天监监副,另御书房侍墨,赐宅邸一座,良田千倾,钦此。”
上达天听,下能通神?
秦落晨心里苦笑道,这么牛掰,真的是我么?
面上却不顾这些溢美之词,拂袖叩首伸手接旨道:“臣领旨谢恩。”
接旨的瞬间,一只钱袋不着痕迹地送入了狄哲的掌中。狄哲“嘿嘿”地笑着,却装作不知,只道一句:“承大人,咱家以后可得仰仗您了。”
“岂敢岂敢。”秦落晨心知自古阉人多阴险,自是好言好语送走了便是,更何况狄哲是自小跟着淳康帝长大的,若是说上句不善之词,怕比御使的十封弹劾都要让淳康帝震怒,“公公慢走。”
送走狄哲,秦落晨回到密帘之后,女子仍是静静坐着,没有丝毫不耐的神情,却也不和秦朗言语,自然是信不过秦朗的。
“秦朗。”秦落晨唤道,“将神相馆的招牌找人取了,即日起闭馆谢客。”
“是。”秦朗似是松了口气般,径自离开了。秦落晨望着女子,也不言语,只用目光隐隐地下达逐客令。
女子见了,迤迤起身却在行至秦落晨跟前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秦落晨始料不及,刚想去扶却听得女子声音清冽道:“奴家知道承大人信不过奴家,早先是奴家莽撞了。若大人真心信不过奴家,奴家愿让大人来占卜,占卜出奴家的真实身份。”
“你先起来吧。”秦落晨最见不得有人服软,虽然不想帮她占卜,但也见不得她一直跪着。
“大人若不同意,奴家便不起身。”
秦落晨扶额。
古往今来,这果然是最有效的威胁方式,偏偏自己还对此无能为力。
一番权衡后,秦落晨终于软下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罢。”
如此情境,秦落晨已经想不起来作为一个古代男子应该用什么自称才没有丝毫问题了。
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