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面具的遮掩,秦落晨绯红面色暴露无遗。
抢回自己的面具?
秦落晨目测了下慕晔夕比她长出许多的胳膊,在心里再一次默默地感慨了声身高硬伤无法弥补的,然后背起手以防止自己一冲动就去抢面具。面色上的绯红一点点地褪去,她淡淡道:“殿下真有闲情逸致,只可怜被莫名卖掉的韶沐公主。”
“是说慕玿啊,她本来便是留在淳康的。”慕晔夕对秦落晨的人皮面具的兴趣显然大于关心他的妹妹,“我的母后膝下不曾有过千金,慕玿只是宫中一个早亡的妃嫔的女儿,母后见她可怜便打小养在身边。但无论如何都是不熟的。”
“外人看上去她倒是蛮得宠的模样。”虽然心里明白是另一回事,秦落晨却依旧问了出来,她需要用这些乱七八糟的对话来分散慕晔夕的注意力,虽然后者显然没把她的问题当回事,目光落在她的面具上后便不曾挪动过半分。
“是吗?”慕晔夕微微阖眸,将面具收了收,“也许吧,她毕竟是皇室中唯一一个有尊号的公主……不过,你这面具是从哪来的?”
“哈?”不想慕晔夕话题跳转这般快,秦落晨不曾反应过来便被他轻挑起下颚,他的指尖冰凉,触及她微烫的皮肤,带着些许沉香木醇凝的气息,但教她想起秦朗不知从哪里弄到的那块会安香,清幽而沉静的味道凉凉地润了心肺。
下一秒,面具重新覆上了她的面颊,慕晔夕的指尖在她的面部边缘轻轻地按压着,整张面具平稳安妥地贴在她的面容上,浑然一体。秦落晨一时愣住了,只听得慕晔夕在她耳畔轻笑着低语道:“你啊,有好东西都不会用。”
秦落晨讪讪地抚上面颊:“这个面具……怎么了?”
“南海之外有鲛人,产鲛绡,入水不濡。”慕晔夕凑近,目光近触鼻尖,秦落晨微微后退想避了,却见慕晔夕先行一步让了:“你这便是鲛绡,且为上品。”
“是嘛……”秦落晨喃喃着,仰头问道,“何以见得?”
“鲛绡遇水不濡,却不通气息触感坚实,是为下品。触感柔软汗珠不透,是为中品。轻若无物气息无碍仍不濡于水者,是为上品。”慕晔夕负手望着她,“若为前两者,只怕你脸上早就汗涔涔的了,怎会有你现在这般戴上都不愿摘下的模样?”
“说的也是……”
“所以本宫才好奇,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佳品的。”
“殿下想知道啊……”秦落晨抬眼看着慕晔夕,对上他一双热切的眼眸,心思一动便决定耍耍他,“殿下既然想知道……”
慕晔夕看着她,看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想知道的话……”
她又退了一步。
慕晔夕依旧只是看着。
“落晨偏不告诉你。”
说完她转身便三步并两步地跑开了,语速快得教慕晔夕反应不过来,声音只似耳畔飘忽的清风,不曾入耳便散了开去,不留痕迹。
不过慕晔夕从来都是动作快于思考的人,就在秦落晨无限接近门口时,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不告诉就不告诉,跑这么快做什么。”
这不是怕你逮着了打我么?
“怕我打你?”慕晔夕眉眼带笑地望向她,“本宫从来不打女人的……前提是你得是个女人。”
“那殿下还是打在下吧。”秦落晨知道他不会真的下手,“落晨只是觉得临近天明再不休息对皮肤实在不好。”
“无妨,明日新年,淳康帝管不到咱们是否都赶路的。”那个“咱们”说得轻快如小调,伴随着他惯常的笑声,教秦落晨不得不生出几分绮思:“那……殿下还有何指教?瑞王殿下宿醉,从弟未醒,落晨为臣为姊也是要去看看的。”
“瑞王殿下向来千杯不醉,只是存有心事才乱了心绪,教他多休息几日反倒更好。而你的从弟……”慕晔夕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了许久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道,“他倒是和瑞王默契得很。”
“何以见得?”
“是以……”慕晔夕略略沉吟,反而道,“你说得对,你该回去休息了。”
说着便为她开了门。
下一秒,秦落晨便被丢到了门外,门飞快地阖上差点撞上刚直起身的她的鼻子。秦落晨摸摸幸免于难的鼻尖,低低地叹了口气。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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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两日,道路渐通,他们也继续赶路。秦落晨寻思良久,最终没将自己和慕晔夕的交易告诉秦朗,她隐隐有种预感,秦朗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结局。接连几日都是颠簸的山路,自幼在平原长大的秦落晨表示自己真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观,骨头如散了架般到最后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马车入城的那一刻,秦落晨挑开帘子瞥了一眼,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沉。
她从不曾见过盘亘在山上的城。
城门于山脚之下,房屋街道螺旋式的盘旋直至醴山山顶,山尖隐隐有檐牙高啄,似是衙门飞檐,遥遥地俯瞰众生。
被俯视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大雪过境,醴山是白山,醴州城是一座空城。
秦落晨下了车,厚实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寒意仍一阵又一阵地渗入脚尖。身上的羊羔裘耐不住凛冽的寒风,倒让秦落晨无限歆羡简临和慕晔夕的鹤氅。简临淡淡地瞥了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秦落晨,难得有几分好心的要唤人给她拿来一个手炉,却不想慕晔夕的动作更快一步,已然一件大氅落在她肩头。
“多谢殿下好意。”秦落晨一时间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感谢,想了许久,只能别扭道,“殿下对下官太好会被人当成断袖的……”
“断袖?”慕晔夕奇怪地瞧了她一眼,然后瞬间变得洒脱起来,“若是与你一同,即便是断袖也是可以断一断的。”
断一断……断一断……
秦落晨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面色微沉的简临,秦落晨谦恭道:“如今天色尚早,殿下可要上山?”
“不急。”简临眸光浅淡,将目光投向远方,语气森凉,“只怕……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