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力去想爹爹在野兔掉进陷阱时,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我看妹妹是初入宫,还不知宫里的规矩。。。。。。”柳修容轻声说道。
“姐姐!难道你没有听说上官妹妹打小就想入宫为妃。她又怎会不懂宫里的规矩?怕是没把这些规矩和我们这些姐姐当回事到是真的。”柳修仪打断柳修容的求情,看向一脸肃容的林清梦。
终于我想起了爹爹的那句话。
狡猾的野兔会趁机装死,趁猎人拎它出洞的时候就狠狠咬住猎人的手,只要被麻痹的猎人一放手它就有逃走的机会。
“请娘娘开恩,美人还年轻,是老奴没有教好。”刘嬷嬷颤着声音低低恳求。
“娘娘开恩!”昕绿大叫着哭了起来。
看向刘嬷嬷和昕绿,我内心一阵动容,暗暗咬牙转头看向林清梦重重跪了下来。
“姐姐,我错了。请姐姐原谅。”两行有些屈辱的泪水沿着我的脸庞滑落,将藕色衣裳上绣的荷花花瓣打湿一片。“全是我的错!不管刘嬷嬷和昕绿他们的事,请姐姐罚我吧。”
“你可知?嫔妃私自出宫和宫女太监又不同?会受什么刑法?”林清梦缓缓站起,仿佛要将我看个透彻。
她与我认识已有十几年,这是她第一次在我的脸上看到哭泣的表情。我想此刻她一定很过瘾。
听清她的话,我不由瞠目结舌“什么?。。。。。。”
我含着泪怔怔看着她。不信她敢用嫔妃私自出宫的刑法来惩罚我。那是死罪。。。。。。
我摇头,我不相信也不能相信,我上官妍,堂堂大将军上官宇的女儿她敢如此对我!
林清梦看见我吃惊的表情,却轻笑起来。“妹妹真是可爱。姐姐我还真是舍不得如此对待妹妹,即便现在妹妹惊恐不安的饮泣,还是美得像一幅画。”
我不知道我以为她恨我是因为皇朝有了我,她永远也不会是第一美人。
但是我错了,后来我才明白她在乎的根本不是第一美人的称号,而是赵轩身旁那个可以与他并排而坐的位置。
很久以后的某天,林清梦告诉我,如果能够与赵轩并肩而站,她宁愿把第一美人的称号永远的给我,这是我这一世也不会明白的道理,除了一个美貌的虚名和一个手握重权庇护着我的武夫父亲,对她来说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和她相提并论的。因为我对她来说根本不堪一击。
“念在大将军今日出征,望娘娘从宽处理!”刘嬷嬷大声喊道。
林清梦了然的眼,睨了眼匍匐在地的刘嬷嬷,仪态万方的在椅子上坐好。
她清雅的声音淡淡飘出,就像在说着一件极为随意的事情。“宫有宫规,国有国法,嫔妃私自出宫,按宫规当赐白绫。念妹妹初入宫,此次上官将军离国都奔赴前线,死罪可免。听雨轩里的宫女、太监都需各杖打三十。刘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没把主子教好杖打五十。上官美人戌时罚跪十二时辰,自今日起不可出听雨轩半步,并罚六个月俸禄。你们可服?”
“谢娘娘开恩。”刘嬷嬷高呼谢恩,侧头向我点头要我谢恩。
进来几个准备好刑具的公公拉住刘嬷嬷和昕绿欲拖去施刑。看着刘嬷嬷鬓角散乱额头灰尘的样子我已干涸的泪水又涌了上来,这次是真的委屈和羞辱,我向林清梦毕恭毕敬的施了礼。
“既然如此。那还是烦请姐姐去问一声皇上妹妹此次出宫他可知晓?”
林清梦忍不住冷眼看我,我不亢不卑的回视她,清晰的说道。“妹妹不能让听雨轩的嬷嬷、宫女和太监们一起被罚,若错就让妹妹一个人受吧。”
“好--”林清梦转头看向身后的宫女。
“启禀娘娘皇上在和萧丞相正在议事,奴婢已托高公公问过。皇上说这些后宫中的事情,但凭娘娘处理即可。”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御书房回来回明林清梦的宫女,在林清梦挥手之间执刑的公公们已将刘嬷嬷和昕绿等人拖了出去。
“妹妹,如今还要去问谁啊?”柳修仪娇笑连连。“后宫之中自有后宫的规矩,妹妹竟然连这些个道理都不明白,唉。”
庭院里昕绿、小根子、刘嬷嬷一干人跪在地上,每人身后一个执棒的公公用力挥着手里的棍子。
血色残阳中,凄惨的呼号声和哭泣声连成一片。
我跪在小院正中,眼已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
我想睁大眼睛看清站在廊下的林清梦、柳修仪,却只看到三个模糊的轮廓。依稀从夕阳的映照下分辨的出中间绿色的是林清梦,左边黄色的影子是柳修容,右边宝蓝色的影子是柳修仪。
除了后悔自己的莽撞,我现在的心中满是怒火和愤恨。柳修仪的报复、林清梦的毫不留情,让我经历了一场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小根子的哀嚎、刘嬷嬷的呻吟、昕绿痛苦的呼救声像一根根针四面八方的扎在我的心尖上。
我明白求已没用,仰头仍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顺着颈项流进衣领,再被厚厚的里衣全部吸去。
我向天暗暗发誓,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今天自己和刘嬷嬷她们所受的责罚和羞辱一并讨回来。
这个繁花似锦的宫殿已经没有温暖,我不能软弱的任她们欺负。
刘嬷嬷、昕绿她们跟着我不但没有享受到荣耀还要被我拖累,如果不是我一味任性、一意孤行她们怎会受这么大的刑法。
我再也忍受不住那越来越虚弱的哀呼声和棍子打在人身上闷闷的劈啪声,不顾一切的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刘嬷嬷,对不起昕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都是我!”
柳修容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都闻宫中多争斗,直到我进宫这刻她才明白自己的环境是怎样的残酷和冰冷。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
林清梦听到柳修容的低吟,若有所思的看了柳修容一眼,转向身旁宫女。“好了,今日就到这吧!如若再犯。。。。。。刑法加倍。”
院内月朗星稀,几声虫鸣、夜风吹落几片桃花的花瓣飘在我身前的地上。
我正对着院里的长廊,姿势和林清梦走之前一模一样,几乎没变过,仍是直直的跪着。
“美人回去吧。淑妃娘娘已经不计较了。。。。。。”
去浣衣局拿晒洗衣服逃过杖刑的昕红在我身旁蹲下低声劝道,我轻轻摇头推开她,干涩的唇已裂开,隐隐有淡淡的血腥气。
“刘嬷嬷、昕绿他们都上过药了?”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不堪。
“上过了。。。。。。”
“那就好。”
我面朝长廊,依然让腰挺得笔直。“你下去休息。不用管我!”
昕红还想劝我,亮着烛火的屋内昕绿已一瘸一拐的走出,走了好半天才在昕红急忙上前的扶持下将手里的外套轻轻搭在了我身上,另一只手递上一杯微温的茶水。
“美人喝点水吧,嬷嬷说外面冷,让、让我给美人拿件衣服出来。。。。。。”
我闻言觉得眼眶又开始湿润,忙晃头推开嘴边的茶杯,抽下身上的外套放到昕红手中。
“都下去休息!不用管我。我不想再因为任何事情让你们受到牵连。这是我应该受的罚。”我故作轻松的微微一笑。“你们以为我受不了?我可不是一般的千金。我是大将军的女儿,爹爹小时候也常罚我跪。放心,这些不算什么我都受的住!”
她们都听话的退下了,这一夜对我来说真的好不平静。这深宫就像一座遍布陷阱的蛛网,越挣扎越被捆紧。
如果不挣扎不反抗那只会更快的被困死。
我悔自己鲁莽做事不计后果,尽管刘嬷嬷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可我还是愚笨的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无怪乎皇朝的人背后都称我“草包美人”。
泪珠一滴滴落下,我看见它在落在我的衣摆之上,在暗淡的月色里它发出显晶莹剔透的光芒。
我的腰已经硬的像要断掉,腿也早失去了感觉。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抬眼看向夜空,几颗星星微微闪烁,仿佛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偷偷想和我说些什么。
我忽然就想起了在马车中赵轩大笑时的眼睛,想到这我的怨气散去了很多。虽然我受了辱但连累了听雨轩的人,但是我终于在爹爹征战之前与他告了别,还能在回来的路上与赵轩同坐一辆马车、一起去成衣店选衣、在官道上相伴而行、亲自烤熟番薯与他品尝。。。。。。
有了这些,足够我无怨的去跪足这十二个时辰了。
夜半之时,飘起细雨,四月的夜风也开始寒冷起来。
下半身的疼痛僵硬已让我几乎要昏了过去,但身上的湿冷又让的神经异常清醒。万般难耐我开始回忆起进宫后与赵轩相见的点滴。
大殿初见,他漆黑凝视我的眼眸,那眼神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我很想要知道的东西。。。。。。
他绘了一副牡丹图赠送于我,良宵共度,怜惜甜蜜。。。。。。
直到细雨过去,黎明来临,昕绿、昕红扶着刘嬷嬷掀开门帘,红着一夜没睡的眼看向一身湿衣的我。
我已全身麻木不甚清醒,潮湿、寒冷、疼痛让我的脑子也麻木的不知道思绪在哪里飘飞。
高公公高呼“皇上驾到”一双龙靴从院外走进停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抬头逆着初生的太阳,看到一团带着晨光的黑影,才仿佛想起自己跪在院中因为私自出宫而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