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裔耀首先醒来。“小谣…”他醒来后,声声念念的名字。腿还是很痛,可是较与那天也不算什么。
“先生,您的妹妹在隔壁的病房。你放心,她很好。”
裔耀终于没有再作挣扎,只是淡淡地说“我要去看她。”
“先生,我们先将您送去加护病房,等到安排好再送您过去,可以吗?”
“我现在就要去!”
“那好吧,请您稍等一下。”护士有礼地离开,很快推了一辆轮椅过来。
“先生,我先扶您坐起来。请您按照我说的去做,尽力与我配合。”
裔耀冷冷地看着她,就当是默许了。
护士的动作很轻,可是他还是很痛。准确的说,他应该是被痛醒的。
“好了,现在我帮您穿好衣服,然后搭住我的肩…”护士认真地说着,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他双眼发直,死死盯在床左边那个明显凹陷的地方。他的手几乎是颤抖着去触碰那片被褥。“我的腿?”
护士这种情况见多了,很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先生,您的小腿因为中枪,后又常时间的超负荷运动。失血过多,又加上大面积神经坏死,我们只能选择截肢手术。”
突然裔耀撑起身子想要下床,他的力气很大,护士根本拦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先生,您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裔耀根本不听。他拔去手上的输液针,忍着大腿远端传来的剧痛,几乎是跳上了轮椅。因为动作太急太大,轮椅竟然倒了过去。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间渗出,嘴唇惨白。
他用尽了全力,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只能这样狼狈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别人的同情。只因为他没有了腿。
“先生,先生…”
护士连忙爬起,拼尽全力才把这么个大男人给扶起来。看着裔耀毫无血色的脸,她不禁担心“先生,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送我去我妹妹那里。”裔耀依旧冷着声音。
护士上下打量这个男人,她觉得这个东方男人其实长得十分漂亮,上挑的眼角显得很是勾魂,颤抖的薄唇以前应该很性感吧。如果他可以站起来的话,也有183公分。更听说他的家世不凡,这样完美的男人,就这样毁了。可惜啊…
“您的妹妹就在隔壁的重症监护病房,我送您过去。您不用自己来,我会帮你。”护士小心翼翼地说。
……
裔耀在玻璃窗外看着裔谣依然紧闭的双眼,竟然慌了。
“为什么她还没有醒!”
“裔小姐的身体素质本就没有您好。子弹伤在肺部,又因为胃部曾受过重创,旧伤添新患,所以恢复并没有那么快。不过,她的情况还算稳定,目前并没有感染或是排斥的现象出现。应该没有问题。”
裔耀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可以,不过您需要换一身衣服。因为您的行动不便,所以…”
裔耀没有听她的,径自转动轮椅进了病房。在护士的帮助下,他终于穿上了那件衣服。伤口很疼,深入心底的疼痛。
坐在她的床边,他的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冰冷的液体从血管蔓延向四肢百骸。她很冷,没有了他在身边,她很冷。
依然昏睡着的裔谣,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本能地紧了紧。略带薄茧的手摩挲着她的手心,他的每一个动作在她睡梦中,依旧掀起了惊涛骇浪,心痛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小谣,你醒了吗?小谣,我是哥哥,我是哥哥啊…”裔耀感觉到她手上的力,一时激动喊了出来。
门外的张漾闻声冲了进来,与眼前的裔耀四目相对。
他一直站在门外看着他们,他们紧握的双手,他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情愫。他甚至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幸福。直到他以为裔谣醒了,自己才一时激动直接冲了进来。
张漾看了看裔耀左腿下空空如也的裤管,心也是一沉。他并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占有让人气愤。可是他对裔谣的爱,又让自己心惊。张漾从没有唾弃过他们之间不伦的感情,反而是羡慕。对,是羡慕。如果可以话,他宁愿做她的哥哥,只要她爱的是他。他相信,她不会像如今这般痛苦。
“送我回去吧。”裔耀对着身边的护士说。
“裔先生,您的妹妹可能很快就要醒了,您确定要现在离开吗?”
裔耀轻轻抽出被裔谣反握住的手,转动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
护士小姐很搞不懂这个东方男人,截肢的病人她看过多了。可是想他这样冷静的,还真是没有见过。虽然刚刚知道自己没有腿的时候,还是会很心惊,或是固执。但仅是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他就能如此之快地消化所有的信息,并且恢复正常。这样的自制力很恐怖!
裔耀刚出门,就听到张漾惊呼的声音。
“裔先生,看来您的妹妹已经醒了,您需要进去看一看吗?”
“不用了。”裔耀说。
……
“谣?谣?…”
“哥,哥哥…”裔谣的声音干涩,却让身边的张漾听清了她呼唤的名字。
她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依旧是张漾放大的脸。她早该明白的,守在她身边的永远只会是张漾,不是他,不是他。
医生检查后,确认没有大碍了才转离了重症监护。
裔谣倒下后,根本不知道裔耀也中了枪。虽然知道送她来医院的是哥哥,可是醒来后他一直都没有出现,不是吗?她也没有追问。
“谣,我回去拿点东西过来,你乖乖呆在医院。”张漾说完,转身要走。
“漾!”
“有事吗?”
裔谣可以看出这些天张漾的心情很不好,表情一直很凝重。“等我出院了,我们再去登记好吗?”
张漾怔愣,完全不会想到裔谣会说这个。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黑色长发“瞎想什么呢!这又和你没关系。”
“你不生气吗?我没能准时到。”
“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张漾说“好了,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回去好好洗个澡,不然你要嫌我臭了。”
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他怎么会呢?她一次一次地伤害他,一次一次地离开,他依旧这样无怨无悔地守在她身边。她做的事真的很混账,可是又能怎样呢?他还是舍不得啊,舍不得放开她。
“恩。”裔谣笑着点头。
躺在病床上,裔谣麻木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她依稀记得那天自己受伤时的情况,可是哥哥去哪里了呢?哥哥的出现,无疑在她平静的湖面上划过了一道波纹,只是这道波纹下掩藏着什么样的汹涌,谁也不能预料。
裔谣因为已经睡了太多天,现在根本处在亢奋状态。黑漆漆的屋子,她的眼睛炯炯有神。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眼睛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门框的磨砂玻璃上,影子很矮。想着想着自己竟然害怕起来,蒙上被子不敢再看向门外。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她再次偷偷看出去,发现那个影子渐渐远离。一时好奇心起,她蹑手蹑脚下了床,轻轻打开门。走廊的尽头,一个坐着轮椅样的人拐入了一个病房内。
当看到那个背影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最后看看那轮椅,又舒了口气。
*
翌日早
裔谣喝着烂烂的粥,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背影。
“漾,你知道吗?我昨天看到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人?你有没有什么事?最近小心一点,我让老猫叫几个保镖过来。”张漾显然是理解错误了。
“不是,不是的。”裔谣想了想又说“那人很奇怪,他在我门外站了很久。不对,不能说站,因为他是坐着轮椅的。”
张漾的手一抖,竟然把勺子掉在了床上。
“放心啦。我感觉那个人并没有恶意,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自己离开了。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张漾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说“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我明天还是叫几个保镖来守着。”
“好吧。”裔谣无所谓地说。
张漾知道这个谎言迟早一天会被揭穿,她总有一天会知道那个人就是裔耀。可是就算是一天也好,只要能够让她这样完整地呆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会去做。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徒然,他也别无他求。
第二天,果然来了四个保镖。二十四小时,总有人守在门外。
可是让她奇怪的是,那个矮小的影子依旧每晚出现。半月以来,没有一天间断。后来演变成,如果没有看到他的到来,竟然会睡不着。每次都要等到看见他的身影之后,才能安然睡去。
裔谣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张漾,免得他又要小题大做。
直到那一夜他没有出现,她在忐忑中睡去。
第二日,他依然没有来。
第三日,裔谣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一点。他不会出现了吧?
裔谣推开门,两个门神仍然站在门外。
“裔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洗手间。”裔谣毫不考虑地回答。
“裔小姐,您的房间里就有。”黑衣保镖毫不客气地说。
“其实是我的例假来了,我这里没有。想要去问问值班护士有没有?”裔谣狡黠一笑。
黑色保镖老脸竟然红了红。本来他们这些混黑道的,对女人的月事最排斥了。他们总认为这种东西着实晦气,于是也没有多想就说“好吧,裔小姐,晚上小心一点。”
“我知道的。”
裔谣循着那夜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到了尽头然后向左拐。看到左边右边两个房间,裔谣愣了愣。
从磨砂的空隙里看进去,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只是左边的灯还开着,努力往里看了看,依旧没有结果。
想想总不能开门进去吧,虽然自己也被人偷窥了几天,人家也挺道德的,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啊。
“嘭…”屋里突然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裔谣根本还没有来得及考虑,直接扭动了门把进入。
一个男人狼狈地倒在地上,令她惊讶地是他只有一条腿。也许是背面朝上,他的手撑在地上,正巧按在了碎玻璃上,血渗了出来。
“你有没有事?”
男人的身子一颤,竟然一个没撑住完全倒了下来。
裔谣连忙扶起他,在触到他身体的一刹那。她的手也是一颤,而当自己看到他的脸时,她已经再也开不了口。
“你给我出去!”裔耀对着她怒吼。
裔谣的眼泪无声掉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心。这个夜晚很安静,这个世界也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她的抽泣声。
每一声抽泣,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