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目衣袂带风，待天色微亮，他已快接近半山腰处，饶是只着了一件单薄内袍，仍旧出了一身汗，他气息微喘，面色绯红，眸子却透着淡淡焦虑。
那处石洞，近在眼前。
乾目手掌一拍地面，整个人借势腾空而起，半空中一个翻身，人已笔直站定在石洞口。
目光触及满地碎石，乾目不禁心头一跳，这里，发生了二次崩塌······
再不迟疑，乾目屏气凝力，掌心阵阵发热，欲以真力击碎厚重石块。然而，乾目眉头突然一皱，丹田处气息搅动，却是怎么也无法汇聚。
跌落山崖之刻他下意识往后夏那里扑身去抓她，却被直直掉落的巨石狠狠砸在脊背，血腥在嘴里翻涌他却硬生生咽了下去。他掉下去的瞬间，只来得及再出一掌拍向那洞口旁的石壁。洞里有阵法，送她进去是下策中的上策。
有内伤，便直接影响他使用真力。他不知道第二次崩塌是何时发生，手指指节发白，他疑惑自己的心悸从何而来，却突然便跪坐洞口，用手挖了起来。
晨光已经微微洒下，那一抹朝阳余辉触及男子紧绷严肃的侧脸，为他平添了淡淡柔和，光洁白皙的颈项，因不知名的紧张导致不停滚动的喉结，晨光一一拂过那男子的坚定如初。
哪怕是靠双手苦力，乾目仍旧动作飞快，虽然十指并未磨损的有多厉害，却还是沁出丝丝血迹。
“咔——”
修长指头突然一顿，乾目意图搬走最下面的石头的手停在半空，他看到碎成好几小块的青色碧簪，如那女子笼烟长裙的颜色。
乾目一口气堵在胸腔，眼睛干涩地眨了眨，慢慢摸了过去。
前一刻他心突地一空，后一瞬却于虚弱里透出满足笑意。还好，还没挖到洞口，说明二次崩塌的时候，她已然出来。还好，还好。
莫弃归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子认真拾起满地青色玉渣，手上沾染了灰尘的鲜血，把碎渣握在拳心，在最透净的晨色下，那一幕却说不得脏乱狼狈，反而呈现惊世出尘之美。
乾目拾到一半，突然觉得这幅场景好生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也这般静静蹲坐，拾起一地少女打碎的细渣。
原本眉眼温润，顷刻便冷了下来。乾目茫然瞥了一眼掌心晶莹光泽，自己在做什么？精致的下巴微抬，他扫到一侧女子极丑的字迹，随即默不作声，手掌一翻，细心收拾的碎玉又重回大地。
“你······”莫弃归微微诧异，仍是忍不住开了口。
乾目却翩翩起身，似乎他刚才坐的不是地，而是松香软塌。哪怕垂着眼帘，深深的双眼皮依旧勾勒他完美的眸子，因着刚才一番动作，几缕长发粘在白皙脖颈后，额前碎发也微有潮湿，清晨朝阳下点点闪亮。
“走吧，他们在上面。”
莫弃归看他漠然转身，又似乎在石壁上轻轻一拂，然后石壁扑簌簌掉下一层皮，他脸色白了一白，装作无事地走了开。莫弃归无声，继续跟上。
接下去，个人揣着个人心事，一路无言。
临到山顶之时，一直脸色难辨的乾目突然低低道：“家师不喜喧闹，阁下与君公子的恩怨，与我白鹿的纠葛。”话到此处一停，却是再没有继续。
莫弃归微喘，同样淡淡道：“不辱贵地。”
乾目抬脚，还未踏上最后一块石阶，女子清脆开朗的笑声已比清风更快一步到达。
“你快看，太阳全部升起来了，原来日出这么美，圆圆的、红红的，可好看了！你在干嘛还不快看？”
乾目闻言不禁莞尔，她单纯如纸，光是日出之景就能令她喜笑颜开，下一句，是不是就是喊“木头你快点”？
他一跃而上，如预料中看到后夏盘腿而坐，朝阳柔柔的光照下来，她侧脸温雅，嘴角却是一抹灵动之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君止你快点！”
乾目白靴尴尬停于虚空，他似乎这时才发现，女子细致清丽的面庞上一对眸子闪烁如星，却是向着身侧席地而卧的蓝衣男子，男子懒懒地睁开眼，对上女子恼怒的神情，仿佛心情极好，笑着说了句什么，便起身坐起。乾目三丈之隔依然能看到他眉目宁静嘴角微弯，俊美似神祇。
他似乎，有点羡慕他们可以这样比肩而坐共赏朝阳。
“木头！”后夏欣喜的大叫猛然冲进他的耳膜，回神之际，少女以非习武之人该有的速度朝他飞奔而来，裙摆一路提溜，那架势似乎要冲他怀里撞。
下一瞬，他鬼使神差双手自然而然一接，少女淡淡清香抱个满怀，他听到她仿佛很是崇拜的语气呢喃：“师傅说，日头全部出来，你就会上山，果然如此。”
后夏吸吸鼻子探出头来，阳光下少年身材高挑俊雅，一袭纯白内袍虽然凌乱不堪，丝毫不掩盖他任何风华，皮肤极白，更显五官精致鲜活立体，白玉簪衬托他孤霜瘦雪之姿。
她不想流露任何痴迷万一木头看出来了多丢人，可是只要一想到乾目的手虚虚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一抬头盯着他俊美面容便不愿挪开。
“木头你有没有受伤？”
乾目干咳一声，似乎反应过来两人举止过分亲密，微微后退，轻轻道：“没有。”
后夏想了一想，还是一展梨涡浅笑，轻拍乾目硬朗胸膛：“看到我给你留的字了吗？师傅说她跟你有灵虫附体联系，真的那么神奇啊。”
乾目一怔，师傅？师傅把灵虫的事儿都跟这丫头说？师傅？这丫头也很熟稔地叫了师傅？
“唔······师傅呢？”
后夏呵呵然，一指右侧三间茅草屋，笑嘻嘻道：“师傅在煮粥，说要宴请白鹿上宾。”
乾目眉头一抖，再不多言快步离去，身后后夏诧异，他压住满满不安感，沉声道：“知道为什么白鹿山顶只有三间草屋吗？因为，还有两间被师傅煮东西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