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烟雾缭绕中,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明明四周烟尘重重,她周身却似笼了隔膜,任何尘灰烟火色都近不了她的身。她柔荑微微一摆,遮了面容的柴烟轻轻飘散,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
约莫不过二十芳龄,着一身纯白绸衫,袖口领角烫银色卷边花纹,腰间白色绸带无风自舞,勾勒她纤细腰身玲珑曲线。脖颈光滑似雪,向上便是那尖尖的下巴,薄唇抿着一抹秀雅浅笑,比那帝都的大家闺秀还要温婉淑良,鼻似玉琢,双目如一泓清水,悠悠转过众人,波澜不惊却又荡漾暖意。最特别的却是眉心一点朱红,让清丽绝俗的她平添一分妖娆妩媚,叫人移不开眼。一头青丝毫无顾忌拖在脑后,长至脚踝,随她款款而来引起翩翩舞姿。
如月下古树般清冷,如赤血牡丹般高贵,如寒冬初雪般圣洁,如寂夜鬼兰般诱惑。
君止远远地望着,却觉得明珠美玉,也不及那人半分。
莫弃归怔怔,苏景稚,真的是白鹿仙人苏景稚?他的一生,从未见过这般娟美的女子,她只能是仙子。
“目儿,你回来了。”女子开口,柔柔的,带点不同于年龄的慈爱。
乾目自进屋便是一阵自来熟的捣腾,抓起门口一盆清水浇上了熊熊燃烧的柴禾,一缕青烟蔫蔫地冒起,他又转身掀开锅盖,滚烫的热气袭来,他面不改色把一旁的葱白丢了进去,最后才转过一张无奈的俊脸,闷闷道:“师傅,这间再烧了,我就没屋子睡了。”
苏景稚也不恼,依旧是那副神女刚下凡的模样,白衣飘飘纤尘不染。
后夏讷讷道:“师傅,木耳没回来,是木头回来了。”
仍旧抓着锅盖的乾目手一抖,哐当一声砸了上次失火后新买的锅盖。
莫弃归维持一脚跨门动作,久久落不下步子。
君止离得远,不知听没听见,只是脊背挺得有些僵硬。
后夏却又把头探到了乾目身前,扫了一眼大锅里浑浊的粥,本来进屋一股糊掉的气味,现在却淡了许多。
发现那跟在粥中遗世独立的葱白,后夏大眼睛一亮,兴奋道:“哇,木头你怎么知道这样能去除糊味?你还会做饭的吗?你好厉害!”
乾目十九年人生第一次产生了逃窜的念头,他含糊了一句“如果你有个一日三餐两次烧焦一次烧糊的师傅你也会厨艺了得”便脚下生风席卷而出,把好不容易放下脚准备进门拜会白鹿仙人的莫弃归又撞了出去。
后夏费解,回头看去,乾目竟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耳际微微泛红。木头······不好意思了?
苏景稚笑容可掬瞥了后夏一眼,这丫头,戳上了目儿死穴。
他一手好厨艺,也没有人教,愣是在这荒山之上琢磨了出来。可他却似乎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厨艺惊人委实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东西。他可以做菜,却不许人说,连她这个师傅夸一句好吃都要被自己的徒弟摆三天臭脸,虽然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厨艺也不会知道他的厨艺。
可是今日,这丫头一席话,却是令素来清冷寡淡的他红了脸,别有一番意思。
少女桃花眼一耷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回身像模像样对着苏景稚施了一礼,待后者微微颔首,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莫弃归的第二次进门再度收到阻挠。
“两位千里跋涉,有事不妨用完早点再说。”嗓音带一丝夏末秋初的微凉温热,明明轻得可以随风飘逝,可听来却字字清晰贯彻到心。
君止已慢慢踱步到门外,莫弃归回首,四目相对。
他以为他的怒气与恨意很快便会将自己燃烧,可是出乎意料,莫弃归并未感到任何情绪的大起伏,只是把着门沿的手稍有用力。他眼睛一闭,少年阿路睁着空洞的眸子躺在硝烟中。
下一刻,他势如破竹,右手捏一块扯下的门板朝君止咽喉而去。
不知是元气大伤无法躲闪还是根本不屑躲闪,君止定定站在原地,莫弃归的掌风已经扫到他额前碎发,他似乎笑了笑,紧接着便是一只有力的手,指节分明,紧扣他喉下三分。
蓝衣男子脊背挺直,明明虚弱至极,可那般傲立的风姿似乎宣告他无穷的力量,阳光洒下他斑驳身影,于恍惚中更显他飘若惊鸿。
莫弃归背对苏景稚,她看不见他此刻是何暴怒神情,但她却看到君止眸中什么忽闪而逝,她抓不住,也猜不着。
苏景稚也不出手干预,她又慢慢踱回了屋,取出三只碗黯然神伤。山上只有三只碗,目儿一只她一只,还有阿追一只。
倒满微有黑糊的粥,苏景稚想着,目儿和后夏只能等他们吃饱了,把碗洗干净再吃了。
莫弃归原本扣紧君止致命咽喉的手,不过须臾便松了下来,他也是受重伤的人,能暴怒一击得手已是不错,现在控制不住的手抖,整个人也软了下来。
苏景稚恰到好处的端着碗出门,不过只是一碗而已。适才后夏看日出的地方一棵桃树,树下一石桌,桌上两凉菜,旁侧三石凳,一高两低。
她旁若无人吃起了饭,极其平常的事,由她来做,却仍旧仙气逼人。
君止退后,毫无难度挣脱莫弃归的钳制,在后者复杂的神情中,加入了吃早饭的队伍。
莫弃归呆立片刻,也坐了过去,只剩下高的那个石凳,他坐得很是不舒服,几乎趴着喝粥。
一盏茶的功夫,君止和莫弃归同时落筷,唯一不同的是,君止右手放筷左手顺势拿出了蓝田玉,轻轻搁在石桌上,而莫弃归则是放完筷子接着把右手探进了内袍,他掏出蓝田玉的时候,君止那块已经在桌上发光了。
面色微变。只这一较量,自己已输了半截。
“既然两位急于讨论上山求助一事,奴便直说了。”苏景稚似雪白皙的手轻轻扣上君止的玉佩,慢慢推了回去。
君止一怔,莫弃归扬眉。
“白鹿只助帝王江山一世,从无助各殿下得皇位一说。”
“白鹿不干涉朝堂纷争,太子亦或皇子,白鹿眼中只有国君。”
“白鹿愚忠,忠的是肃国天下,四殿下七殿下此番徒劳,却也可放心白鹿无任何私偏之心。”
“白鹿不管坐皇位的是谁,坐上去,那便是白鹿眼中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