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坐在后夏对面的是常人,必定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很可惜对面是人间仙人苏景稚。哪怕后夏出言不逊报刚才一言之仇,她也不会发火,更何况,后夏严肃认真眉宇间满是探索之意。
苏景稚一笑温和,迎上后夏目光娓娓道来。
“第一个,整座山我都用了障眼法,以求安身之所不受凡扰。至于护山法术,却是不曾施过,毕竟白鹿无人攀登。昨夜山崩,半山腰上的白鹿是我即刻施法才稳住的,山下距离遥远,我也无能为力。”
“第二个,画中之人并非目儿,那女子也不是你,画所描绘的场景的确真实发生,但早已是历史中一番尘土,你不必介怀。”
“第三个,我和你一样。”
本来听得好好的,但最后一句后夏几乎在震惊中抬起了头,她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
“师傅,和我一样是……你也是……”历劫的仙人五个字还未出口,后夏的话被生生打断。
“后夏,三个问题已经满了呢,我虽然喜欢你,但是规矩不可废,你说是不是?”苏景稚已然起身,对着后夏嫣然一笑,后夏突然觉得苏景稚的容颜一瞬间熟悉,说不定,真的是仙界哪位同样历劫的姐姐。
这样一想感觉一番亲切,她便笑嘻嘻蹭了过去:“师傅呀,你这么年轻又好看,我喊师傅多不好,我能叫你苏姐姐吗?”
苏景稚漂亮的大眼睛一弯,倾世容颜一暖,眉心朱砂痣红的耀眼。
“比目儿干巴巴的师傅好听多了。”
“师傅。”干巴巴的苏曹操说到就到,一声敲门过后,又加了一句“吃饭了”。
虽然乾目很不乐意提及饭啊菜啊做饭啊吃饭啊这类词,但是外面两人一狗眼巴巴等着吃饭而且六只眼睛都闪着“这菜不错很想开吃但是人没来齐我只能忍”这样的光,乾目只好来催人。
后夏随乾目苏景稚去了厨房,因为山上只有三只碗,造物者后夏不得不发挥她的仙术来换得五人一狗同桌而食。乾目在后夏复制初始整个人一僵,后来慢慢沉静下来,也并未发问。
于是一桌人很愉快地享用了乾目大厨的晚餐,除了两位女子一条神犬有特殊权利坐了石凳,其他三男子席地而坐也无怨言。只不过向面进餐的君止莫弃归筷下生风,紧紧相挨的后夏阿追一个不怕死抚摸一个恶狠狠闷吼,气氛倒也算融洽。
遇见乾目的第一日险象环生,如今第二日轻快自在的平淡生活,后夏乐在其中。她本就是奔着和木头一世安乐而来,现在这样最好不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鹿山上多了一位爱看日出的灵动少女,她的青烟长裙飘满旷空方寸之地,她的爽朗笑声充斥这昔日没有喧嚣的仙地。
乾目看一眼那女子,搬一块石捡两次花瓣,有些哭笑不得。山上只有两间卧房,前两日都是三个男子一屋两个女子一屋,虽然他们并不会常住,但君止不曾流露下山念头,莫弃归也终日不开口,白鹿万没有逐客的道理。
其实乾目不知,莫弃归早已有心离开,只是君止一日不走,他便一日不能对他动手,而君止如今不知为何迟迟不肯离开,莫弃归也奈何不了君止,两个人便就这样耗着了。
现在不大的山顶又多了两间石屋,乍一眼看过去倒有种扎根而落同堂而居的感觉。乾目看着脚边积成堆的桃花瓣,又看一眼后夏,因玩耍过累趴在一旁小憩。光洁的额头层层细密热汗,她闭着眼不停拿手拂开黏着的碎发,可她只是随手轻轻一挥,黑发固执地不肯走,她好不恼怒,嘴巴一开一阖嘀咕着。
鬼使神差的,乾目修长的手指已抵到女子冒着热气的额际。他动作极轻缓,触到湿哒哒的碎发便欲慢慢拂开,一根发丝缠上他指节,他却忽然一顿。
似乎是极熟悉的一个动作。为何明明不曾有过,记忆里强烈的熟悉感却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子,在他忙得焦头烂额时玩得天翻地覆,直到最后累得酣然入睡,还要他无奈地撩拨她黏腻秀发。
下一瞬手便要收回,后夏却似有感应,头一动,就势蹭了蹭乾目手指,男子一僵,手指伸得直直,正好给后夏成功挑开了粘人的碎发。后夏心情不错,睡梦中满足地翘了翘嘴角,头一歪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徒留乾目如木头般一动不动,半晌,他弯了弯指头,感觉一把火从指尖开始烧起,一直烧到胸口。
两天后,苏景稚十指纤纤弹拨着桐木古琴,君止在一旁含笑观闻。后夏从屋里出来,便被眼前一幕惊艳。
那时节,阳光正暖,白衣女子如一抹九天轻烟,淡到极致柔到极致,手起手落间只觉尘埃不染烟火不近,她目光缥缈氤氲生雾,她肌肤白皙晶莹剔透,她静静而坐玉雕璞造。
那时节,微风正浅,蓝袍男子温润却诡冷,时而噙暖意淡笑时而含森凉目光,他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却洒然不羁,于荒山野岭邂逅此生永不灭记忆。
后夏想,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作般配。
“今日我要下山,你,要一起吗?”乾目盯了眼睛里满是艳羡的后夏很久之后,才犹豫着开了口。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发出邀请?
“要要要!”也难为后夏注意力全在某对男才女貌上,还能第一时间回答乾目。先不管要下山干嘛,能和乾目单独相处,是后夏求神拜佛都想实现的事儿。
于是后夏很有礼节地跟抚琴的苏景稚鞠了个躬,跟含笑不语的君止挥了挥手,跟默默擦剑的莫弃归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脸上已经洋溢灿烂笑容,迎上乾目目光兴奋道:“木头,我们去干嘛?”
乾目难得对上女子清澈眸子有退避,他撇过头,试图回答的云淡风轻。
“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