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痛快让王之柳一愣,随即面露狂喜,嚷嚷着叫道:“卢大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她签字画押,判刑收监。”
那嚣张狂妄的口吻让众人一阵唏嘘,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之柳,公堂之上,一切自由卢大人做主,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将卢兆尹的不悦看到眼里,王千骅怒声喝斥,遂又脸色一变,无比歉意地看向卢兆尹:“卢大人,小女年幼鲁莽,本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还请大人看在本官的份上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国舅也只是心直口快而已。”卢兆尹的语气凉飕飕的,阴沉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缓和。
碰了个软钉子的王千骅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犀利的目光射向那个笑容满面的始作俑者,而后者则是眨了眨眼,回了她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让她心头的怒火蹭蹭地上窜。
“小侯爷,你刚刚的‘无话可说’可是间接承认状纸上的指控?”看着堂下一派轻松的人,卢兆尹严肃地问。
“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糊涂到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栽赃?”桑梓勾唇反讥。
“那你适才所言何意?莫不是在戏耍本官?”卢兆尹啪地一怕惊木怒喝。
“卢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此意。”她戏耍的只有那姓王的母女而已。
清澈的双眸毫不畏惧地对上她审视的目光,桑梓的神情极其诚恳,不容任何人怀疑。
“我心中坦然,问心无愧,可王国舅却一口咬定我夺人害命,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全,而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吃错药,神经紊乱,抑或是借醉耍酒疯,那么事情就一定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既然有人刻意栽赃陷害,那么无论我刚才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狡辩,所以我才答‘无话可说’,但这并不代表我默认她的指控。大人您一向英明睿智,善破奇案,相信经过审理,孰是孰非,很快就会见分晓。”
“我看你分明是狡辩——”憋了一口气的王之柳咬牙插嘴,却被卢兆尹的惊木声给打断。
“王国舅,本官没有问话,请不要随意插嘴,扰乱本官思路。此案如何审理,本官心中自有分寸。”卢兆尹厉声喝道,随即看向桑梓,沉声问道:“小侯爷,我且问你,今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你人在何处?”
“那天恰好是我回家的日子,所以我印象深刻,至于那个时刻我在干嘛——”桑梓摸着下巴,认真思索,稍时,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是X时X刻入得城,Y时Y刻到得家,中间的这段时间当然是赶路。而你所说的那个时刻恰好就是那个时间段,所以当时具体在干嘛,我不记得了。”
“那路上你可遇到什么特殊的人和事?”卢兆尹追问,锐利的黑眸紧紧地锁住她,不愿错漏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可惜一无所获。
“我十年没有回家,身在大街上,心却早早地飞到家里,当时一股脑儿地往家赶,恨不得插上翅膀,哪还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别人乱七八糟的事啊!”桑梓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回答。
“既然你归心似箭,心无旁骛,那你又怎么会将时间记得如此清楚?这岂不是前后矛盾”卢兆尹显然不信。
“我不是记时间,而是不小心记住了别人的话而已。”桑梓见招拆招:“入城之前,我搭乘的是同乡马春的货车,那是距她交货期只剩下两个半时辰的时刻,你说她会不会记得?至于到家的时刻,府上那么多人,哪还用得着我亲自去记?”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王之柳咬牙,怒目瞪向她,却在一旁王千骅警告的目光下心有不甘地闭嘴。
“卢大人,依本官看,小侯爷的记性似乎不太好。既如此,你何必浪费口舌与她争论时间的问题?直接将她的罪证摆上来不就行了?”
卢兆尹点点头,朗声说道:“带呈堂证物。”
一个衙役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摆着一件叠的方方正正的衣袍。
“此衣物乃王国舅那日所穿长袍,经过仵作查验,发现衣袖上有少许痒粉,此痒粉可令人浑身瘙痒难耐,而王国舅那日无故瘙痒,此症状恰好与之相符。因而可判断,此乃有人恶意为之。”卢兆尹缓缓解释。
“哦!”桑梓状似理解地点点头,然后怔怔地看向她,似在纳闷她为何提这件事,这让意图从她脸上捕捉些异状的卢兆尹严重失望。
“有人亲眼目睹,是你偷偷将痒粉洒向王国舅。”卢兆尹揭晓答案,却见她非但没有慌乱,眼底反倒升起一股兴味,心下微微诧异。
“哦?想不到还有这等事!”桑梓感兴趣地挑了挑眉,顿了顿,笑着提议:“呵呵!既然有证人,不如卢大人将那人宣上堂,也好让我们当面对质一番,可好?”
她竟连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到底是她心怀坦荡,还是有恃无恐?卢兆尹心思翻转,面上却仍严肃一片,沉声吩咐:“宣证人上堂。”
左右应下,不久一个贼眉鼠眼、满脸雀斑的女人走了上来,老老实实地匍匐在地,尖声喊道:“草民刘二牛叩见青天大老爷。”
“刘二牛,本官问你,你可认得此人?”卢兆尹指着桑梓问道。
刘二牛抬头,看了眼桑梓,却不想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常态,连忙叩首答道:“回大人,草民认得此人,就是她偷偷将一个药丸状的东西扔到国舅爷身上的,后来草民才得知她是忠乐侯府的小侯爷。”
“刘二牛,你且将当日所见仔仔细细地阐述一遍。”卢兆尹厉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刘二牛抬起头,讲述:“那日草民与几个朋友一起在‘醉风楼’二楼喝酒,正喝得热闹的时候,就听得街上一阵吵闹,草民等人图个热闹就挤到围栏边向下看,然后就发现了国舅爷。
听旁边的人讲,说是一个男人偷了她的东西,国舅爷及其家丁就是为了捉她,才闹起来的。当时那里围了好多,小侯爷就夹在人群里面,只是因为她气质出众,草民就多看了几眼。
孰料就看见小侯爷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样的东西,然后扔到了国舅爷袖子里,紧接着,国舅爷就大声叫嚷着痒,还不停地抓挠身上。而小侯爷却诡异地笑了几下,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人群里。
后来草民得知国舅爷并无大碍,而且小侯爷还身份尊贵,实在不是草民这种人能够得罪得起的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听说国舅爷将她告上了公堂,且劣迹斑斑,草民才斗胆上堂作证,还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话落,堂外的百姓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到桑梓身上,心下不觉为她担忧,却发现她仍一派从容,笑容不减。
“小侯爷,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可说?”卢兆尹正色问道,心下也在好奇她会如何为自己辩解与开脱。
“听她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桑梓啪地合上折扇,含笑道,随即抱拳看向卢兆尹,恭声道:“卢大人,可否容我问她几个问题?相信真伪大家一会儿便知。”
“你想干什么?难不成竟要威胁恫吓证人不成?案子是卢大人在案,哪里有你一个被告问案的道理?”王之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横眉倒竖,毛发直立。
“问案当然没有我的份,但她的证词直接关系到我的清白,难道我还不能与其对质?”桑梓冷哼着反问,遂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忽地展颜,挑眉笑问:“王国舅在怕什么?是真得担心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威胁恫吓,还是怕我问出些你不希望大家知道的话啊?”
众人闻言又同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看向王之柳的眼神立马充满了猜疑。
“我有什么好怕的?”王之柳气得跳脚:“你那么狡猾,我只是担心你再耍阴招。”
“当着卢大人,众衙役捕快,还有外面那么多的百姓,你竟然担心这个?”桑梓倏地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惊呼,随即上下打量她一番,摇头叹道:“我都不知道,我是该庆幸你如此看得起我,还是该为你口中那些无能的人悲哀了。”
“你分明是——”王之柳气得手指直哆嗦,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桑梓给打断。
“卢大人,我只问您一句,可同意我的要求?”
话都逼到这份上了,又岂能不许?纵然心知她是故意歪曲王之柳的话,但不知为何,却对她气不上来,反倒不自觉地将一腔的怨怒抛向那个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人。
毕竟她越权再先,而其言外之意,确有侮辱之嫌。看看两旁的衙役,再瞅瞅堂外的百姓,似乎这么想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准!”卢兆尹点点头。
“谢大人!”
桑梓欠了欠身,然后缓步走向刘二牛,锐利的目光射向她,而后者手脚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见众人看向自己,心下一狠,咬牙挺起胸膛,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但眼光却四处乱闪,始终不肯看她。
满意地勾起唇,然后一步一步地绕着她的身子转,身高造成的压力以及她无形之中散发出的气势让刘二牛胆颤心悸,额头开始冒出丝丝冷汗,纵使看不到她的神情,也能感受到她迫人的视线。
众人不自觉地噤声,堂上堂下鸦雀无声,无形之中又造成了一派凝滞紧张的氛围。
见状,王千骅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忽听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说你是在二楼看到我出手的,对吧?”桑梓走到她的面前站定,求证性地问道。
“对!”刘二牛点头的同时,心里不自觉地松口气,幸好不是太过刁难的问题。
“你亲眼看到我将药丸扔进她的袖子里,是这样吗?”桑梓的语气很轻柔。
“是!”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
“我与王国舅的距离有多远?”继续追问。
“大概四五步吧!”想了想,含糊答道。
“那个药丸有多大?”眯起眼,危险地看向她。
“大小跟咱们寻常吃的药丸差不多。”吞了吞口水,回道。
“有铜钱大吗?”桑梓勾唇。
“比那个要小些。”惴惴地看了看她,皱眉回答。
桑梓听后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走了两步,随即回头笑着说道:“那么远的距离,你既然能看得那么清楚,你的视力好像不是一般的好哦!”
许多人忽地恍然,但仍有很多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刘二牛闻言脸唰地变白,但却强作镇定地答道:“草民的视力是出了名的好,纵使漆黑的晚上,草民也能如常人般视物。”
“这样啊——”桑梓拉长声音,状似认真地思索片刻,随即灿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场做个试验如何?”
“问也问了,审也审了,你又要搞什么花样?”王之柳再次忍不住插嘴怒喝,随又一脸气恼地看向卢兆尹:“卢大人,人证物证俱在,你不将她绳之于法,反倒任她在公堂之上胡闹,你到底还要维护她到何时?”
卢兆尹听后脸色倏地一沉,面带恼怒,黑眸喷火,厉声喝道:“人证物证未必不可伪造,没有搞清案件的疑点、让被告心服口服之前,本官岂能凭她的一面之词就定人罪过?”
王之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接受到王千骅的暗示后,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不知小侯爷要做什么实验?”卢兆尹深吸几口气,正色看向桑梓。
“当然是测一下她的眼力是否有她所描述的那么好了!”桑梓勾了勾唇,讥讽地看向脚步面如土色、却仍在强撑的人。
“测试的方法很简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解释道:“我这里有一块铜板,待会儿我会请几个人上来,而我则站在距离与她几步远的距离出手。站在二楼,她都能清楚地看到我如何出手,且所掷何物,相信在这大堂之上,我的一举一动应该也逃不过她的视线吧。”
众人恍然,眼里闪过一抹兴奋,许多人跃跃欲试地开始向前凑。
“刘二牛,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卢兆尹犀利的目光看向冷汗直流的她,心下了然,虽为问句,但话中却有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是!”以袖拭汗,刘二牛硬着头皮点头。
卢兆尹吩咐下去,从堂外带进来几个人,各就各位,一切准备妥当,而刘二牛则睁大了眼看着她的动作,深恐错过。
桑梓自信地笑了笑,两个手指捏着那枚铜钱,不时地弹起,然后又落下,众人起初跟着她的动作,接着便觉一阵眼花缭乱,待反应过时,那枚铜钱早已经没有了去向,就连参加实验的几人也面面相觑。
而刘二牛见状,则深知大势已去,双膝瘫软,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
-----
看在我字数掐那么准的份上,也得给我投一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