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妹,刚才怎么了?姨母见着我跟她请安理都没理。”慕容思书携同一名闺阁女子走过来说道,神色有些憔悴。自从自己的丈夫和妹妹发生那样的丑事后,慕容思书差点崩溃,虽到后来查出原因不在自己的丈夫,但她却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所以王夫人下葬后,慕容思书就没有随着穆孝勤回去,借口要为嫡母守孝一年。
“大概大姐死了,她心里难过吧。”慕容思音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刚才她和汝阳王妃交谈声音都不高,只有坐在她不远处的司空若曦听到,朝她看去,后者回以一笑,见状,慕容思音收回目光,专心盯着面前两人。
其实当时大家心里都有疑惑,毕竟慕容思画要勾引的是濮阳冀,不会傻乎乎地连人都认不清,穆孝勤是被人打晕后送进濮阳冀房间的,而打他之人明显不是慕容思画,房间中也有催情药,才导致两人不分场合、不分对象苟合。只是他们疑惑的对象是濮阳冀,碍于他的身份和威名,询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哦,这是宣城府尹钱大人的掌上明珠钱小姐,刚才在宫门口正好碰上,就一起来了。”慕容思书见没了话,忙推出身旁的女子解释道。未出阁前她们姊妹碍着王夫人的关系就很少交流,现在再建立感情也难了。
钱俞朵见好不容易把焦点放到自己身上,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热切地跟慕容思音打招呼,她跟慕容思书这个小官之妻废了这么多口舌,不就想伺机亲近她的妹妹——神王侧妃么?
钱俞朵?慕容思音嘴角微扬,想必钱大人也是个爱财之人,连女儿都取这么“别致”的名字,不就希望钱越来越多吗?如此想着,面上却只是淡笑着点头打个招呼。钱俞朵见她兴致不高,不由得有些气馁,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转头正好看到司空若曦,面上一喜,腹中打起了话稿。
“听思书姐姐说,魅香阁就是侧妃的产业呢,侧妃经营有道真是厉害呢,现在全宣城的女子,有哪个不爱香水的?”钱俞朵讨好地说道,慕容思书倒是一脸讶然,她什么时候讲这些来着?钱俞朵见慕容思音不为所动,轻轻浅浅的,再接再厉道,“就说侧妃度量大,今天宴会居然还带着姨娘一起过来,这可是别人家没有的荣幸呢。”
王爷的夫人那是叫着好听,平常人家可不就是姨娘么?
慕容思音笑着对钱俞朵讲了句“过赞了”,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听得分明的司空若曦,发现她虽脸色与平常无异,但握住杯子的手却忍不住在抖动着,想来没人愿意被人家称做姨娘,况且她还是一国公主,只因不得父皇宠爱,就被人如此轻贱。
“钱小姐,我家夫人到底还是一国公主,岂可如此当做话资?”品儿正色道。
慕容思音垂下眼睑,只作壁上观。而听到品儿如此说的钱俞朵笑容微僵,只知道说别人,未曾想自己也被一介奴婢出言教训。而司空若曦却未曾指责品儿不仅礼数,想来她也有意让她教训钱俞朵。
到底错在自己,钱俞朵只略显不自在,却不再出言反驳。
尴尬地略坐了一会儿,外面天已有些灰暗,看样子又要下雪了,此时有领事宫女过来传话,说宴会即将开始,请大家移驾到正殿。
正殿不愧专门用做宴会所用,打造得金碧辉煌,足以容纳上千人。
按照宫女的安排,慕容思音被分到女宾席最前面第二张桌子,和她坐一起的是方老夫人,陛下的亲祖母,司空若曦坐在她后面对应的位置上。当然第一张坐的是汝阳王妃,因小蝶儿尚幼,便与她坐在了一起。接下来便是平原侯夫人、湘阳候夫人、丞相夫人、镇国将军夫人等,依次按品级排下去的。男宾那一排亦是如此。拾级而上挑高一层平台上两边也各有几张桌子,再往上便是陛下的宝座了。
“侧妃……”慕容思音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却听得钱俞朵谄媚的声音。她和慕容思书都无品级,按礼应在末座,怎的还在自己跟前?
“臣女对侧妃十分仰慕,不知闲暇时能否去王府拜会一二?”钱俞朵一脸希冀地说道。
一些会客、出门宴会,慕容思音基本以养胎为由推掉了,这也是当初她与濮阳冀的约定,故这几个月来她才这么清静,没想到这个钱俞朵在此关头会提这个要求。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想来仰慕慕容思音是假,趁机亲近濮阳冀是真。这下还有谁不明白?不像在偏殿,此时大家座位离得近,且安静了不少,因此对钱俞朵的请求都听得分明,有些人不由得对她露出鄙夷的目光,有些人则羡慕她有了条攀上神王的路子,当然免不了那些看慕容思音好戏的人,有女子明摆着要抢她丈夫了,答应则显得软弱,其她心怀不轨的女子也可以有样学样,不答应则显得她不够大度,严重的可以拿到朝堂上来说事,撤了她的品级。
“公主,又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品儿在司空若曦耳边悄声说道,司空若曦但笑不语,只暗中观察慕容思音的应对。
慕容思书没想到钱俞朵打的是如斯主意,有瞬间失望,亏她与之一见如故,慕容府的人平时想进王府尚且不宜,凭她钱俞朵是谁?料想她的如意算盘难以打响,便与慕容思音打了个招呼,带着丫鬟就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再也不看钱俞朵一眼。
慕容思音对周围人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依然笑得很温柔,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她。“本侧妃也很喜欢钱姑娘呢,只是王爷对腹中胎儿着实紧张的很,会客什么的可都得经他应允,钱姑娘来看本侧妃,本侧妃自是高兴有个聊天的伴,待会钱姑娘还是亲自向王爷说项可好?本侧妃也是闷得很呢!”
慕容思音话里无奈,神态却又娇羞不已,彰显出濮阳冀对她的宠爱到底有多么深。自她要嫁进神王府起,注定要受一些人的羡慕嫉妒恨,既然无法避免,还不如做得更加明显。
闻言钱俞朵面露尴尬之色,只要不笨都能听出侧妃话语间的拒绝,内心却又升起一丝希冀,暗想自己去找神王说此事的成功率有几成,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说不定王爷早就对慕容侧妃不耐烦了,只是碍于她的肚子而已。
没想到慕容思音还是把什么事情都推到了王爷的身上,司空若曦有些失望,以王爷目前对慕容思音的在乎程度,犯不着为了一个没脸没皮的府尹之女去得罪她。若钱俞朵有几分脑子,就知道此事不会再有下文了。
慕容思音不在乎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平原侯夫人、汝阳王妃对她的厌恶和憎恨那是没办法消弭的,而方老夫人清清淡淡的,似未闻见身旁的事。见安夫人竟出现在正殿,遂不再理睬钱俞朵,朝安夫人的座位走去。
“侧妃。”坐在安夫人身旁的镇国将军曹夫人笑着对慕容思音点头示意。从她周身气质可看出曹夫人一身凛然正气,四十上下的年纪,毫无无知夫人的心态,听说镇国将军是濮阳冀手下一员大将,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夫妻俩倒也相得益彰。慕容思音顿生好感,真诚地与她打招呼。
“娘怎会来皇宫?”慕容思音握着安夫人的手问道,脸上难掩讶异,安夫人虽是平妻,但到底是由姨娘抬的,而且出身低微,出席这样宫宴不是很妥当。
“想必是王爷的意思,前几日老爷已上报礼部,正式扶娘为继室,只是这几日有两国使团在,这文牒还没下来。”安夫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语气中却又不失欣喜,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名分。
以安夫人的身份做正室确实不够资格,想必濮阳冀也是为她着想才如此,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是慕容清远怎会这么简单就同意?他心心念念不就是连思思。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安夫人继续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老爷跟王爷达成了协议,不让娘再生了,若连姨娘生下男丁就养在娘名下,占个嫡子的名,可到底隔层肚皮,自己的亲娘又在,也不知将来能否帮衬你。”
上次回相府让青影伺机为安夫人把了一脉,安夫人这么多年受王夫人的荼毒,被她下的无子药浸淫多年,要想再有孩子也不可能了,想必濮阳冀也是知道了这点才同意的。
待要再说什么,却见宴会即将开始,大有不便,便含笑着请曹夫人关照安夫人一二,安夫人第一次来皇宫,慕容思音担心她不懂规矩会失了礼数,而她相信以曹夫人的为人会答应,果不其然后者笑着点了头。
慕容思音刚回到座位坐下,便有执事太监开唱两国太子、皇子和公主到。夏朝太子司空易走在最前头,风华虽不及濮阳冀,但五官端正、眉清目朗,加上久为太子的威严,倒也吸引了众多女子的眼球,他从门口进来就目不斜视,直往平台上第二张座位走去。跟在司空易后面的想必是他胞妹司空若兰,眉眼之间有七八分相似,走到慕容思音面前略含深意地对她一笑,便走向平台女方位置,竟对后面同是姊妹的四夫人司空若曦仿若未见。倒是与他们一同进来的一名男子在慕容思音面前驻足片刻,看穿着长相似是某位皇子,直勾勾看向司空若曦,目光复杂。慕容思音一脸疑惑,悄然往身后看去,果见司空若曦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青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此人就是司空若曦的胞弟司空遥,排名十二。只是素闻司空若曦姐弟的宫女母妃早已离世,夏朝皇帝也对他们俩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在这种情况下,司空遥怎有机会出使东兰?
接下来入场的便是北闽太子云子琛,慕容思音一见此人就不甚喜欢他,俗话说貌由心生,总觉得此人不够正派,两眼饱含邪气,连带面相也丑陋无比,倒是与他一同前来的太子妃秋灵仙人之姿,比那司空若兰还要美上几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慕容思音胶着在秋灵身上的目光还没收回,却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看向自己,原来是云若离。虽他当初隐瞒身份,接近她的目的也不明确,但她自己也不曾坦白,且他对自己到底也没做出出格或者伤害的举动。所以时隔多日再见,慕容思音倒有几分故知的感觉,对他微微一笑,是前所未有的真心。
云若离见她笑了,心情顿觉飞扬,竟不顾场合朝她前来,慕容思音见状也只得站起身来,顿时引起人群侧目。
“最近还好吗?”云若离直视她的双眸问道。
“还不错,妾身还得多谢二皇子的救命之恩。”慕容思音知晓众多人在看,就怕一个不小心弄得万劫不复,不由得拿“救命之恩”来说事。
云若离也知她的顾虑,略收了笑容轻点了头,并不再多说,随着云子琛的步伐前去。
慕容思音见他了解了自己的意思,并没让自己为难,不觉松了口气,无视周围的目光自若地坐下,却见对面轩辕煜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她顿时觉得莫名非凡。
“慕容侧妃似乎与汝阳世子和北闽二皇子很熟识?”一直未曾开口的方老夫人闲聊般说道,显然也看到了轩辕煜的举动。
原来八卦不分年龄。慕容思音腹诽道。
“汝阳世子是妾身的大姐夫,至于二皇子,老夫人有所不知,妾身月前曾身陷囹圄,是二皇子舍身相救才脱了困。”慕容思音看着方老夫人柔声说道,后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遂低下头不再多言。
正说着,执事太监已叫道:“陛下驾到!神王驾到!”
只见东兰国女王陛下轩辕莹儿在贴身女官的搀扶下,从后堂步上台阶,头戴赤金皇冠,身着绣有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脸上画着浓重的烟熏妆,为她平添了几分肃穆感,虽与慕容思音同年只有十八岁,却满目沧桑之感。跟在她身后的濮阳冀也是玄色绣暗纹长袍,同样威严却如鬼斧天工般雕刻的俊颜,让众多女子趋之若鹜。两人一前一后出现,总让慕容思音恍惚他们就是帝后般和谐,暗自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据说轩辕莹儿开始择选皇夫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神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除却两国来使行拱手礼,殿堂所有人均跪下参拜,慕容思音也不例外,挺着大肚在青影的搀扶下跪了下去。这辈子除了跪在父母的灵前,她还是第一次跪无关紧要的人,心里XXOO把古代动不动就跪人的制度骂了个遍。
皇帝的威严不容窥视,慕容思音低头思故乡,却总觉得上面有道不善的眸光射向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禁暗道自己怀孕之后就变得太多疑。
“平身!”只见上面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
“谢陛下!”
六个多月了,慕容思音肚子大得异常,有时她都怀疑怀的是不是双胞胎,这也是她平时格外小心的原因之一。
刚想在青影的搀扶下站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男靴,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到了面前。慕容思音抬起头,发现竟是濮阳冀,不同于刚才所见的严厉,此时正满面柔和地等着自己。脸,不可抑止地红了,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好不好?耳边能清晰地听到周围更加激烈的窃窃私语声,不外乎神王对她这位侧妃的宠爱,也有更加嫉恨的目光,其中尤以汝阳王妃和平原侯夫人最甚。
“难道爱妃喜欢跪在地上?”见慕容思音半晌没动静,濮阳冀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喃道,慕容思音毫不怀疑自己的耳朵根子都红了。
这厮究竟想干吗?太与他平时的形象不符了!
内心思绪翻滚,面上却娇柔地任他扶起自己。
濮阳冀亲自把她扶坐下才转身往台阶上除却帝位之外最尊贵的位置走去。
“呵呵,没想到堂堂神王殿下竟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云子琛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身旁坐着的云若离,自以为潇洒地摇着骨扇对濮阳冀笑道,只是配合着他脑满肠肥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他画虎不成反类犬。只见他略带讨好意味的调笑,竟没让当事人回应半个字,场面冷不丁有些尴尬。
“宏太子不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连出使东兰也要把这么美丽的太子妃带上,可见一刻也舍不得分离。”轩辕莹儿扯开今晚第一个笑容,打着圆场,云子琛听罢面色才好看一些。(云子琛字宏)
“哈哈,陛下客气了!”说到自己的太子妃秋灵,云子琛不无得意,朗声笑了起来。“本太子的这位太子妃可是北闽数一数二的美人,且多才多艺,当初本太子求娶她可是费了一番苦心的,不如趁此良辰美景为大家献舞一曲,也为各位小姐起个头,秋灵,还不快去准备!”
云子琛说罢,全场哗然。
虽然举办宴会免不了登台献艺,但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子,一来助酒兴,二来展示自己的才艺,为将来说个好婆家而增添一份资本。
云子琛轻易就让自己的太子妃献舞,面上是在炫耀自己得了个貌美又有才的太子妃,实际是在侮辱秋灵,纯粹把她当做伶人来看待。
云子琛是不喜欢这位太子妃吗?慕容思音思量着。
秋灵未曾想自己的丈夫竟然如此折辱自己,不禁煞白了脸,紧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祈求的目光却看向了云子琛旁边的云若离。
“皇兄,这……”云若离显然也看到了皇嫂求救的目光,忍不住开口道,只是话未尽,便被云子琛毫不留情地截住了。
“本太子的太子妃就不劳二弟怜惜了,”云子琛朝着云若离冷哼一声,丝毫不在乎群臣的交头接耳,对于不听话的太子妃也没了刚才的笑脸,“秋灵,本太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难道你想让本太子失言东兰陛下和神王?”
早知道北闽太子与二皇子为了帝位之争不和已久,只是未料在别国宴会上竟会杠上。
“宏太子远道而来,怎可让太子妃先献舞,岂不让人说我东兰没礼数?况且宏太子妃先舞了一曲,可怎么让底下坐着的千金小姐们有胆量比试一二?还是让我东兰的小姐先表演才艺,待会再让宏太子妃展示如何?”不愧为女王陛下,轩辕莹儿浅浅几句话便化解了秋灵的尴尬,只说是一场才艺展示。
深知帝意的李太傅也站起身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就让小女先弹奏一曲,以示对两国客人的欢迎。只是小女貌不出众,才艺平平,倒要让两国太子见笑了。”
李太傅说罢,其女李玉儿起身,吩咐婢女摆好了琴,当众弹奏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没有闭月羞花之貌,却也是清秀佳人,琴艺虽未至登峰造极地步,却也是弹得极好。
而秋灵早在太傅之女上台时,就下去换舞服了。
“李太傅也太自谦了,本公主看来令千金就弹得极好,如若她只能说才艺平平,那谁还当得东兰第一才女之名?”司空若兰率先赞赏道,她的嗓音极清脆,想必有副好歌喉。
“公主谬赞了,小女当不得才女之名。要说东兰第一才女,当属汝阳世子侧妃。”李夫人也说道。
“哦,汝阳世子侧妃可来了?”司空若兰似乎一脸惊喜。
“公主要失望了,本世子侧妃因身体不适,未能来参加。”轩辕煜举起酒杯向司空若兰敬了一杯酒,淡淡地说道,后者也举杯回敬。
其实东兰众臣都知道这位侧妃并不是身体原因未能来,而是娘家涉及谋害神王侧妃,被削去了皇商之名,虽她已嫁进汝阳王妃,罪不及她,到底受了牵连,汝阳王妃也因此更不待见她,想必有段时间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了。
此时秋灵已换好了舞服,是套五彩广袖流苏裙,再配上倾国倾城之貌,瞬间折服了在场众多男子的心。只是美人脸色哀戚,是怨是怒地凝望着云子琛方向,不禁让人增添了一份怜惜,对云子琛则多了一份反感,此等如花美眷就该捧在手心里疼着,嫁他,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