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打灯笼,晚风送凉。
我整理好仪容,出了房门直奔府外。
“姑娘,这么晚,您去哪儿?”桃红跟上我,问道。
我笑笑,比比外面:随便走走。
“姑娘,主子不在,等主子回来,可好?”
我看了她一眼,提了裙角往外走。
“姑娘去不得!”桃红急走几步,横在我面前拦住去路。
我止了脚步,看着她等她下文。
“现下已夜深,外面又全是姑娘的通告,主子不在,若姑娘有个什么闪失,桃红实担不起这个责任,还请姑娘体谅。”桃红一双秀目里全是坚决。
我垂了眼,想想,寻了来时路回房。桃红似乎松了口气,在我身后弯腰一福:“谢谢姑娘。”
回到房里,我利落的换下素白的衣裙,找了件颜色较深的换上,拿下头上的发饰,将黝黑的头发梳理成简单的髻。吹了灯,坐在桌前静候着。
我知道,桃红表面是个平凡无奇的姑娘,实则呼吸绵长,目含精光,应有不俗武功。让她跟着我,也是风的一番苦心。但,她始终心在风那里,于我,并不贴心。
外面的雨逐渐大了,树影摇晃,我一直静静坐着,待到雨势开始转小,我才拿起桌上的糖块起身,小心合上房门,迎着风雨向马厩行去。
马灯在风中摇摆不定,周围一切在微弱的光中显得黑影幢幢。我深呼一口气,站在外面,摊开手心里准备好的糖块,将手伸向马厩里。马厩里的马并不多,只有十来匹,但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白日里是不会给太充足的粮草,多是放到外面,免得懒了马肉。
我的手伸进去,只引来轻微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躁动。感慨啊,连马都像主人一个德行,酷酷的。被我惊起,马儿甩打着尾巴轻踏着步子转圈,有的眨眨眼干脆歪过头去不理会我——怎么会,马不是很喜欢吃这种东西吗?我满脸黑线,手尴尬的伸在半空中。
马儿们依然不理我,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了算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好奇的从马群里探出头来,黑黝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我忙谄媚的向它招手,它歪着头像在思考,片刻后,举起雪白的马蹄向我走来。我忙不迭的伸出手去诱惑它,它凑近脑袋,鼻翼微动,粉红的舌头轻添了一下,似是尝到了甜头,然后扒拉扒拉的添了起来,一会子就把那糖块添食干净,竟然还意犹为尽的添起了我的手。我趁机伸出手摸摸它的头,它顺势在我手里磨蹭着那可爱的小脑袋。我一步一步将它带出马厩,它乖乖的跟着我出来,我牵着它蹑手蹑脚走到后门边,幸好没上锁。很没有形象四肢并用的爬上了马背,正要离开,就听到有人问:“姑娘哪里去?”
坏了,是倒夜香的丫头!远远见桃红那红衣在夜色里快速掠来,我忙拈起食指指向附近的马厩,火光一闪,顿时火焰滔天,马厩里嘶声阵阵,那些马竟然自己冲破栏杆跑到院子里,乱成一片,阻了桃红的步子。我拉直马缰,掉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马儿有灵性的嘶叫一声,两蹄凌空后清脆落地,载了我如离弦之箭疾奔而去。
马速过快,我几乎是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宽大的衣袖在风中不停的飘舞。桃红惊诧慌乱的样子在脑海里闪现,心下觉得有些个对不住她,但我一定要回去拜祭爹爹,因为今天是他老人家的百日祭,发生这连串的事情,可怜我连爹爹葬在哪里都不知晓,只有回府去。所以,刚才,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连那被娘称为邪术的御火灵能都使了出来,一把火烧了马厩。
有多久了?我没有御火……
是那一晚吧,年幼的我在苑里御火玩耍着,爹爹不在,下人也全部被我叫下去了——因为爹爹说过我的灵能不能为外人知晓。若干明明灭灭的火团在苑里忽上忽下,美轮美涣,漫天的花瓣在火光的照耀下异常妖艳,我开心的转着圈,却不料想娘在木门外苍白了脸色遥望,她本就不喜见我。木门突然的开启,惊了我一跳,还没有回神,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娘一个耳刮子,我趴在地上看着娘眼中的愤恨和怒火不明所以。自那以后,我对娘更是又惧又怕。至今,我都不明白,娘为何对我如此深恶痛绝?难道,就因为我会她口中所谓的“邪术”?
想到这里,我抓住缰绳的手不由握紧了拳头,双腿夹了一下马,向东边的街道奔去——那曾经是爹爹和我的家的方向,那曾经温暖无比的地方。如今,冰冷一片,我却不得不回头寻去,只为爹爹……
再转个弯就到了。我拉了缰绳,止住马儿。果真是好马,在疾驶中也能立刻停下来,甩甩头上棕毛沾上的雨珠,马儿悠闲的踏着马蹄小步前进,我几乎是用滑的下了马。
牵了马正要上前,却听见那大门沉重的响着打开了。我忙躲在转弯的墙角,偷眼望去,见出来七、八个人,除了娘和管家,其余的都是打了灯笼的丫鬟和男丁。
“夫人,小心点!”管家指挥着男丁将门前停留的轿子抬近,伸手揭了轿帘。娘没有表情的脸在夜色中更觉冰冷,低低头,她在丫鬟的扶持下坐进轿子。管家放下帘子,恭敬的送娘远去:“夫人走好。”
娘的轿子远去,管家才和几个丫鬟转身进府,“咚——”的关合了大门。
这么晚了,娘会去哪里呢?不管了,她出门了,对我,倒正是个机会。可是,我要怎么才能进去呢,望着那朱红大门上金灿灿的铜钉,焦急又无力的叹气。去敲门,管家会让我进去吗?现在府里都是娘做主,怕是不一定会让我进去,就是进去了也会派人去通知娘,而我,并不想见娘……
府门外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轻轻来回摇晃,在这风雨夜里却让人倍觉凄冷。苦笑,曾几何时,进这道门竟也难如登天?
我不舍的看那记忆中熟悉的大门一眼,放弃从门前进的想法,绕到后面。
府墙高耸,光滑的壁身无空可钻。我用力捶了一下青石筑起的府墙,颓丧的背靠墙壁,任由冰冷的触感从身后浸入蔓延至全身。怎么办才好呢?爹爹,要怎么才能进去啊……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我绝望的顺着墙壁滑下身子,蹲下来抱着膝盖低低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