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开疆已经与傅恒离京去了山东平叛一起子流民作乱,他跟随傅恒之后,大为傅恒欣赏重用,朝夕参赞,竟是一刻也离不得。查开疆满腔抱负得遇识珠之人,也想建功立业以回报其知遇之情,因此也是事事打算周详,知无不言。因此,山东叛乱一出,他立刻带了刘从云跟了傅恒的平叛大军出征了。
出征前,他嘱咐凤姐道:这正是凤姐离开贾府的好时候儿!此时离了桃源山庄,也就没人再疑到查开疆的身上去。
而棠儿也早早地就为凤姐准备了一个新的身份:瓜尔佳.梅儿。对外人也早就宣称最近她远房叔叔家的表姐瓜尔佳.梅儿因为父母双亡要来京寻亲投奔傅府。而且早早放出风去,说这个表姐新近才守了寡,要在京城寻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的。
此言一出,又有哪个不想与当朝权势正熏的傅相府攀亲的?因此,人还未到,说亲的竟已经踏平了门槛儿。倒把棠儿笑了一个不行,对凤姐笑道:“你做了我的表姐竟成了如今京城里第一个香饽饽了呢!”说笑间,也早早叫人准备了一间房子打扫干净了,专等着凤姐来投奔。又密叫跟前人给凤姐捎话儿说道:“一切放心,万事齐备,尽可放心。等那查开疆和老爷一回来我就给你操办婚事。”
凤姐听了心中领会,只推说身上不好,也自将庄园的一切事务不动声色交到迎春和紫鹃李纨等人手中。而贾母等人见凤姐这些日子精神恍惚,面色苍白,身上更是瘦得吓人,也以为是凤姐因为宝玉和巧姐的事累着了,忙延医请药,嘱咐凤姐好生养病,不许别的事累着她。
贾琏在巧姐出阁后自觉是个缝儿,又怕查开疆再来提亲,因打听现如今查开疆跟着傅恒去了山东了,总要一些日子才得回来,忙忙地去求贾母和王夫人为他作主,希望与凤姐可以破镜重圆。
又跑到凤姐跟前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也别痴心妄想那个什么劳什么子查开疆再来向你提亲。以前他不过是个落魄公子,专等美人搭救成其一段佳话,不过,要我说,你也别做那些白日梦!公子落难发际之后,个个都是再攀新贵的陈世美。早把旧时人丢到脑后头去了。如今他也成了贵人了,傅相又赏识也,早晚是要出息的,多少朝中官员的千金小姐都瞅着他呢,就是什么王爷家的郡主格格保不齐也有看上他的,还轮得到你?你再好,也是个再嫁之身,开败了的残花!何苦又去做那黄粱美梦?”
凤姐听了也不理他,只说道:“我们如今再没有牵扯的,我做不做梦很不用你管。”
倒是跟前的蕊官和藕官气了一个倒仰,反唇相讥道:“罢哟,你的卖身契才你手里有几天呢?你就这样来气你的前主子?也趁早别再想着什么蛤蟆吃天鹅肉的美事儿!实话告诉你,你眼里的残花败柳却是别人眼中的美玉琼花呢,我们凤姑娘的为人,不说这庄上上人几百口子人心里都敬服,就是外头傅府的福晋也是赞不绝口的。何用你来这里说这些淡话?前儿老太太还说呢,象我们姑娘这样的人物人品,就是配个王孙也可配得!方才听林停林爷说要你去云南贩药,你不说快快数了银子出京,只管在这里啰嗦什么?”
说得贾琏面白如纸,兀自气得浑身哆嗦也说不出什么。又去求贾母。贾母叹道:“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是伤透了她的心的!难道如今你一句话,我就发话让她再跟了你?你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我又成什么人了?这事我不能依你。你若再想和她和好,你自己去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去!”
林停听紫鹃说及此时,立刻找到贾琏道:“如今眼看着天要热了,丰台大营来催问防暑药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若是耽误了又如何得了?就是傅相那里我也没脸再见他了。你须得立时起身去云南采办药材了。”竟马上把他打发出京了。紫鹃笑道:“这事你做得极好!我们清静了,凤姐姐那里也自在些了!”
而凤姐经过此事,更是沉寂无言,每日除了早上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就只在房中闷闷而坐,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日三餐也渐渐只吃一餐了。
湘云眼看着不是事,忙约了紫鹃来劝道:“他就是这么一个糊涂人,你又何苦气成这样?再不好,我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责罚他就是了,你的身子气成这样反倒教我们揪心。”
凤姐强笑道:“不过是季节转换有些儿感染时气,再不碍的。我又和他置什么气呢?我和他已经是两世的人了。”
话虽如此,可是一剂剂的药如水一般喝下去,却始终不见好转,人却越来越没有力气精神。贾母王夫人等人急得没法,又让探春找来宫里的太医开了方子,却只见病势更加沉重,不见丝毫的好转。
偏儿这时候,焙茗来回说他要去跟着查开疆当兵寻个出息,和贾母等人磕了头就去了。焙茗原本早就是自由之身的,如今他要自己寻出息众人自然不好拦的,因此贾母忙命人赏了他五十两银子打发他去了,只嘱咐道:“好生干,查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你将来自然也出息的。”而宝玉听说了,倒也着实为焙茗欢喜了一回。
焙茗刚走,探春却又亲自回来了,为贾母和王夫人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原来当今皇上最近嫌宫里闷得紧了,就常肯便装轻袍来弟弟们府上转转。因这日随身只带了两个侍卫,也不叫人通报,只从角门里悄悄就进了弘礼的府上。
偏儿在后花园就发现了正在荼蘼架下挥毫作画的惜春。因见佳人白衣如雪,神态曼妙温婉,翩然竟如洛神,与后宫那些花红柳绿的妃嫔相比,竟清淡如同雨中一枝梨花,立刻为之神夺。
又见佳人笔下一枝初绽花苞的菡萏将开未开,只在花苞尖上一抹微红,笔触轻灵生动,竟上前将笔接了过来,在那花苞之上添了一只将飞欲飞的蜻蜓……
探春含笑对贾母道:“再想不到四妹妹竟有这样的际遇,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家里的福气。前儿宫里已经来人宣旨了,说进了宫就进嫔位,这已经是很大恩典的了。”
贾母点头道:“一切皆是因缘际会罢了!想不到,我们家里还能出一个娘娘!她自小儿性子就清淡得紧,却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大福在后头呢!只怕因了四丫头的事,她父母亲也可以回京了。这些年,他们充军在苦寒之地,也受苦了。”
探春笑道:“这是自然的,早有旨意赦他们返京了,只怕过几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咱们一大家子又可以团圆了。”
宝玉闻之却愀然不乐,又想起元春的青春早逝,后宫庭院深如海的寂寞与愁苦,深自为惜春担心。在翰林院里长吁短叹,对于来相贺之人也是淡然相对。
等惜春见了宝玉见宝玉这等为她担心,反而劝他道:“二哥哥又何苦为我如此担心?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一切喜怒悲欢,我只当是云淡风清。我就是入了宫去,一不会与人争宠二不会牵扯到后宫是非恩怨中去。最差不过是在冷宫清淡到老死罢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呢?你也知道我自小儿父母就很看不上我的,如今果然因了我能救他们不再流放千里之外,也是尽了我作女儿的孝道。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一番话说得宝玉双泪长流,叹道:“我们家的女儿个个有情有义,可是贾家的男儿却个个都是无用之人!”
一时惜春回桃源庄园等待入宫,贾府上人人等自然又是忙乱了一番,等一番忙乱探春入宫了,前来庆贺的人慢慢少了些,大家才发现,凤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这个夏天最大的一声雷雨之后,荼蘼落了满地,随之而去的,还有凤姐。那个曾经在大观园里喜怒笑骂皆是风情的绝色佳人。如同一枚褪尽颜色的荼蘼花瓣从枝头飘然而落,再无一丝生命的颜色。
贾母大哭道:“林丫头走了,如今你又离我去了。教我再去找哪一个?你年纪轻轻就去了,却留着我这不中用的老婆子在世上。若我替得你,我宁可替你去了!”
紫鹃哭道:“这些年,她为操持这个家也耗尽了心思了,就好象那油灯,把油都熬干了,那灯也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