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身边的少女抚掌而笑,跳着叫了“好”字。章邯收回神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鹰眼青年李秋生大喝一声,精神一振,拔剑而起,竟是中宫直进,径取韩信要害。而韩信却是面色不改,眼见着剑光直逼眼前,他一个不慌不忙的错身,轻松而漂亮的闪过。场面很是惊险刺激,难怪千虞会忍不住叫“好”。
场中的李秋生也不是泛泛之辈,见一招不成,另一招立马接上,虚虚实实,剑在空中挽出了九个剑花,可见其走势之迅,来势之捷。千虞倒不知道这小子的剑法竟精妙如斯,原本听了蒙二的话,以为韩信可以轻轻松松的获胜。但如今,看他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光渺渺,绚灿至极也凶险至极。好在韩信也不是个没用的,只见他步法生辉,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实际上乱中有序,避其锋芒,或用剑鞘一格挡,化了李秋生的攻势,任其每一招如何凌厉狠辣,硬是沾不得他的半片衣角。
韩信的剑还放在鞘中未出,只守不攻。他面上倒是云淡风轻,依旧不慌不忙的避着。旁边观战的章邯等人也是负手而立,意态闲逸。但剑术只学了个半吊子的千虞却不淡定了,这韩信一直被压制着,怕到时候剑落在了这鹰眼青年手上,岂不白白便宜了他!
章邯见她面上显出焦急之色,便微勾了薄唇,淡淡开口,解释安抚道:“君子比武,遇见实力不相当的,不愿以强凌弱之人会自发相让十招。本来韩信比那李秋生年纪小,又比他入门晚,实在犯不着和他讲这个规矩。但如今他守了,倒是让我对他的心性又添了几分赞赏。你且静静看着,那剑落不到别人手里,莫急——”
果然,十招过后,李秋生一招虚晃从左侧绕了过来,韩信这次再也不避,抬起左手用剑鞘一挡,“当”的一声后,一个回旋,剑已出鞘。韩信右手一挥,剑挟劲风,竟是横扫千军之势。这李秋生想是也在心内数着,知道十招一过,韩信必定绝地反击,因此早有准备。所以韩信这一招虽来势凶猛,李秋生却只是点地一跃而起,便避过了锋芒。但他刚避过一击,另一击又至,一时之间压迫如天崩地裂般席卷而来。
这两人同出一门,习的剑法路数一致,但成就却不大相同。习剑之人常道,意由心生,剑随心境。李师傅授的剑术讲的是君子之道,路数上大开大阖,恢弘大气至极,剑势上是雷霆之势,仿若山雨欲来、石破天惊。两人的剑招皆是连绵不绝,风驰电掣,但谁高谁低,明眼人一看便知。李秋生剑法精妙绝伦,青剑流光,舞花溢彩,但因性子轻嫉易妒,急于求成,虽习得了表面,却少不得会带着浮夸气。而韩信一招一式间却是潇洒轩昂,自带一股凛然正气,剑影如惊涛骇浪,却是顺天地之昌道,如大江入海,势不可挡。
“当!当!当——”兵刃交接,一时光影迸射,剑气横空。
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大战百来余回合。四周皆是喝彩之声,当真是精彩。
“刺啦”一声,只见两人错身之际,韩信握剑手势突换,剑身横扫。两人本是兵刃交接之后的错开趋势,此时李秋生哪来得及闪避,好在韩信拿捏着轻重,剑身只划破了李秋生的右臂袖子。
李秋生虽没被伤着,却已渐感难以抵挡。又二十余回合过后,他已然是冷汗津津,被压着只能守而不能攻,两脚不住倒退。眼见退无可退,这李秋生不再避守,反而虚晃一招,纵身扑来,竟是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他门户大开,破绽毕露,韩信一个跃起避让,再一个回马枪便能取了他性命。但李秋生心思狠毒,竟笃定了这韩信念着父亲的恩情,必不会伤他。
李师傅双目欲眦,大喝一声:“不可!”一个是血肉骨亲,一个是得意门生,无论哪个受伤毙命,都不是他欲见到的啊!
众人的心,也随着揪了起来。
韩信见李秋生来势凶猛,若以剑刺他破绽之处,不死也必重伤了他,如此只能选择避让开来。但李秋生这一纵是舍了性命的绝地反击,弃了繁复的剑招,如离铉之箭,刺来得何等迅速!就在韩信方才那一刹那的迟疑之间,李秋生的三尺青剑已欺近他身来。
“啊——”千虞吓得大叫一声。章邯、李师傅等人也是皱紧了眉头。
幸好韩信底子深厚,在这危急之间向左一侧,避过了胸膛要害。但只闻“噗”的一声,那剑已刺穿右肩,鲜红的血珠顺着泛着冷光剑身,从刃端滴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绽成花。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而那韩信却是极为坚忍,一声不吭。趁着李秋生将剑从他肩头拔出的功夫,韩信反手用剑鞘点在李秋生右肩处,卸了他握剑的力道。而李秋生的右臂被这一点震得发麻,握剑的手跟着一松,但李秋生极为机敏,还不及青剑落地,他就右脚面向上一踢,再左手一抄,已然将剑握在手中,就要再刺一记。
可韩信哪里会再给他机会。只见他撑李秋生的肩头跃过去,立在他身后,顺势屈膝一撞其膝盖后弯处,制他半跪在地,而后忍着肩上的剧痛,快而稳的将剑架在他的脖颈上。那剑气凛冽,几缕发丝削断散落在地。而韩信立在场中,麻衣如雪,衣袂无风自扬,宛若浩瀚天地之间唯剩这静默一人,冷冷清清的睥睨苍生。突然,“嗤”地一声,李秋生那束发带想是禁不住剑气,应声而断,登时他长发四散,好不狼狈!
许是韩信眸中的冷意骇人,李师傅见此惊叫:“阿信,手下留情!”
不过李师傅实在多虑。这李秋生虽然实在可恶,但却是他的独子,韩信怎么可能会狠心伤了李秋生而害他这个恩重如山的师傅担忧。
韩信划了个收势,将剑纳入剑鞘内,退到了一边。
一个武馆弟子快步的跑上前来,脸带忧色,替他收拾肩上的伤处。
而李师傅早被他不成器的儿子气的脸通红,这时大步上前,“呼”的甩了一巴掌,将刚摇摇晃晃站起的李秋生又打趴在地。他指着地上面如死灰的李秋生怒骂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子!”
韩信见师傅还欲动手,便对那准备给他上药的武馆弟子摆摆手,让他待会再上。他飞身挡在李秋生面前,对李师傅行了一礼,劝道:“师傅莫气,不过是师兄弟间比武,刀剑无眼,误伤了而已。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反而与师兄生了嫌隙?”说完,他侧身伸手欲扶李秋生起来。
李师傅见此,愈是羞愧,道:“这孽障不顾师门情谊,欲置你于死地,你好心放过他一遭已全了你的那份心意,如今何必还替他求情?”
此时李秋生却挥开了韩信的手,挣扎着立起,对着他大声喝道:“他是我爹,要打要骂自然随他去,我今儿就算被他打死也不会有二话,谁要你在这讨巧求情了?”说完,他便在不理会在场的众人,愤愤地向后院跑去。
李师傅更是气得跺脚,捶着胸口,对着李秋生的背影骂道:“造孽啊,造孽啊,真是气死老夫了,气死老夫了——”
众人又是一通好劝,才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