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瑞宣虽不知为何近来无欢与自己似冷淡了,可每每观察时又觉得她还如往常一样对自己关怀备至,只是春桃总在眼前晃,碍眼得很。于是,某一日,在姨娘面前提了一句,果然见姨娘变了脸色,之后春桃便老实多了。
四少确实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先生对他也是很欣赏的,多次在老爷面前提及,令老爷对他关注了很多,同时夫人那边也不敢再闹腾出什么动静来。
二月二一过,东风便带着暖意将小草先吹出娇嫩的新绿。枝头也打满了叶芽,远远望去,已是绿蒙蒙的一片。
几场春雨过后,便千树万树梨花开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令人不自觉得心情愉悦。
无欢这几日心情也格外的好。一来愿欢来了信,再过几天便会过来看她,并给她过生辰。二来,先生说自己才疏学浅,已经没什么可教四少的,并写了封举荐信,请老爷送四少去滨城的观涛学院继续求学,他的一位故友在那里任教习,可以请他关照一二。而老爷自是愿意的,那观涛学院可是难进得很。不但送给先生一笔不小的束修,还请他继续留任,教导不成气的七少爷。
而无欢高兴的是,她可以跟着四少去。能离开李府,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还可以多开开眼界,游历一番,这可是公费旅游呢,这个消息让她头一次觉得在李府的待遇还不错。
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二姨娘了。她连番地往四少这边送好东西,就连体已都送了三百两来,生怕儿子在外手紧受迫。老爷才给了二百两,可见还是亲妈呀,恨不得把儿子亲自送到地头才好。
就在离开李府前的一天,愿欢终于赶到了,当然,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还有关墨之,依旧是阿松驾车。
无欢得了四少的允许,高兴地冲出角门后便看见愿欢正巴巴地等在门外,欢呼一声便直接扑到他跟前,一把搂住。“哥,哥,你想我的吧?”
愿欢这几个月的身量是突飞猛长,大概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且吃的比以前要好了许多,竟比已经长了小半头的无欢高出一头来。虽然还是有些单薄,但已是初具英姿了。
当下紧紧搂住妹妹娇小的身子,欢喜得小脸通红,连连点头却说不出什么来,小心肝咚咚地一阵乱跳。
关墨之撩着车帘,有些贪婪地看着无欢那毫无掩饰发自内心的喜悦,突然心底冒起了一股酸水。轻咳了一声道:“快上车吧。”他不想让李府的人知道他也来了。
愿欢这才想到之前关爷的叮嘱,一拉妹子的手:“走,先上车再说。”
无欢早将他打量了个够。见他面色红润不说,穿得也不错,并不是青布粗衫。虽只是细棉长袍,却做工精细,可见关墨之真的待他很好。于是上了车后,对关墨之也亲热了许多,频频笑着。
关墨之怎会不明白她那小心思?只是抬手揉了下她的小脑袋,问:“我教的功夫是不是都扔下了?”
“哪有?人家很用功的!”无欢闪开头,攥紧小拳头将手臂举起让他看:“瞧瞧,都有肌肉了呢!”
关墨之含笑将目光扫过那依旧没粗多少的胳膊后,落到那粉嫩的脸蛋上。不知为何,此番看到她,觉得那一身的男装有些掩饰不住她的少女天性。似乎眉眼间长开了?他有些迷惑地想着。又一想,大概是见到兄长了,一时忘情,也是难免的。
“还好,你们今天到了,若是晚了一天,就看不到我了。”无欢庆幸地说道。
“你要去哪儿?”关墨之比愿欢还快地问道,惹得愿欢看了他一眼。
“明儿跟我们四少去滨城的观涛学院,东西都准备好了。”无欢看着愿欢,“哥,这一去怕是得秋天才能再见到你了。不过,到那时,我就期满了。”
关墨之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如何安排好那几件待办的事,明儿能不能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
愿欢知道这回能来,正好是关爷有事要办,有心为无欢送行,又怕抽不出时间,一时为难地看向关墨之,眼底有企求之意。
关墨之想完心事,看着无欢问:“期满后有何打算?”
无欢将小脸一仰,“天大地大,自然是四处多走走,多看看。”
“那可是要银子的,再说你一个小……小的人儿,就不怕遇上歹人?”关墨之虽说有些惊奇,却不自觉地心堵了一下下。为什么她就不想着来找自己……或她哥呢?
“我现在有点儿小钱了,省着点儿花,可以走很多地方了。再说,我多少有了功夫傍身,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小心些,谁会打劫我个毛孩子?等钱用没了,我就找份工,边赚边攒,再接着往下走。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走上它个十万八万的,应该跟个举人差不多了吧?呵呵,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
她以前就想周游世界的,虽然也曾走过不少地方,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做完客串的教练便回去了。
关墨之想了想,问她:“要不,你来我这儿吧,我也不拘着你,走到哪儿都带上你,还能多教你些本事,就真当我的徒弟了,好不好?”
无欢想了想,没等开口,愿欢觉出不对味儿了。一种潜在的危机自心底升起。“爷,小欢的性子向来野得很。虽然我也很想兄弟俩能在一起,不过,如果他有自己的打算,我还是愿意支持的。”然后看着无欢说:“你别为难,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哥都不拦着。”
无欢便有些感动了,觉得自己若真是那样做了的话,是不是对他不管不顾了?“反正时间还多着,到时再说吧。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阿松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大爷,郁轩斋到了。”
关墨之下车前看了愿欢一眼,什么也没说。可愿欢却觉得一股寒意上了身,不由得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却见他正侧脸对无欢微微一笑,那眼底再现的温柔绝对错不了的,心头便“咯噔”了一下。
接下来,不论是吃饭也好,家常也罢,愿欢都有些不在状态中,令无欢有些奇怪。
恰巧林郁也在家,一起吃过饭,他就被关墨之拎回书房,两人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关墨之来到无欢身边,向来不喜情绪外露的他,看向无欢的眼神却总是说不出的温柔与怜爱。顺着无欢的目光看向后院墙角外的小巷子,不由心头一动,“听说天成最近似乎乖了很多,姑母喜得跟什么似的,又是给他找先生又是找武教习的。”
无欢确实是想起了第一次见祝天成时的事情,听到关墨之这么一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莫不是自己肚里的蛔虫?转而一想,有这么大的一只蛔虫在自己的肚里,想必也难受得紧,当下扑哧一笑,并不应他的话。
关墨之眼神一黯,莫非这丫头真的将天成那混小子放进心里了?但还是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无欢的眼前:“送你的小礼物。”
无欢已经收到愿欢送她的一根喜鹊银簪,没想到还有礼物,便有些雀跃地接过那一尺多长的窄木匣子。“是什么?……哇,多谢师傅!”
只见匣子里躺着一柄带鞘的匕首,很古朴,只有简单的青铜装饰,却是亮得很。就连手柄上的木头都被磨得泛着幽光,可见是个常用的。无欢并不因为是旧物便觉得被怠慢了,只因有次无意中发现这东西是关墨之暗藏在小腿内侧的。
直接将匕首取出,上手很沉。拨出后便觉得那雪亮的刃口似泛着杀气,便是眼下都穿春衫了依旧有股子冷气袭上眉间,可见是饮过血的。
喜欢是喜欢,可无欢却觉得有些受之有愧。将匕首还原后递给关墨之,“东西确实是好,但有句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算不上是君子,却也不敢收下,还请收回。”
“不喜欢是个旧物?”关墨之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惊喜,却不明她为何不收,有些困惑了。
“不是的,喜欢归喜欢。只是它定是伴随了你多年,一看便是个好东西。你送了我,自己岂不是舍手?”无欢觉得还有一层意思,她不好说出来。如此贴身之物,她若收了,岂不是有些私定之意?虽然她从没把男女大防看得过重。
关墨之也觉得她有未尽之言,但她说喜欢,那便是真的。于是大手将那小手连同匕首一同握住,“即喜欢便收下,我也知你不是个矫情的。此为青魂,我得了十五、六年了,陪着我很是经历过一些事的。我把它送给你,也是希望将来你若遇到事而我又不在你身边时,它多少能有些用处。另外,我还打算教你一套身法以配这青魂而用。只是你明儿就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学得会。”
无欢一听,眼就亮了,“现在就教吗?就现在吧,我一定会用心学的!”还忘了手在人家那里,另一只手拉了他的袖子,带了些急切与撒娇,“现在就教,好不好?”
愿欢切了些水果,打算端到回廊里给无欢吃,一出门便看到关墨之以保护之姿站在她身边。再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觉得嘴里泛的苦涩漫延得竟张不开嘴发不出声来。
无欢与自己便是再亲近也从来没露出过这种神情,那是无端的信任及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眉眼间的风情已渐现,可见心思。只是……她知不知道关爷家里不只有妾有通房还有个庶子呢?她……可是比人家小十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