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早得了关墨之的暗示,乖乖地跑去跟张叔混,心说小欢还真是强,只要他一出现,自家大爷就不再正常了。
瑞宣独自坐在车里,手上擎着半响的书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整个心神都放到车后,倾耳细听无欢跟愿欢断断续续的聊天,心里愈发地郁闷了。怎么她哥一来,她就丢下自己了呢?于是又觉得愿欢也是,再怎样也是兄妹,关系虽好也不能让小欢一个女孩子坐在车外面吧?不说什么抛头露面的话,这风吹日晒的伤了脸也是不好的吧,怎么也不提醒着些?
不说瑞宣那儿心里直颠个儿,关墨之也闷在车里生着酸。有心把无欢拉进来,可一看到挂在车壁上的底裤便没了那冲动,只好把斑竹帘卷起,希望那风吹得更猛烈些,早一点儿吹干那东西好收起来。后来动手将那底裤挂在车窗上,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荒郊僻野的也没什么人,倒是不怕被看去。
这会儿心里最美的自是愿欢了,入眼便是无欢真心的笑容,咧的嘴角都合不拢。虽然对于关墨之的强势,他心里已经明了,只是见小欢并无排斥,知道她多少也是动了心,便用一宿的时间告诉自己,只要小欢喜欢就好,是不是自己都不重要的。虽如此,但能看到关墨之受窘,私下还是觉得出了口气的。
今天的车速不算快,所以无欢坐了小半天才觉得又腰酸背痛了。换了几个坐姿后,愿欢舍不得她吃苦,连声劝了好几回,总算是她真的挺不住了,才爬进车厢。关墨之第一时间将那底裤拽下,塞到背后。
他常年往外跑,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垫子,他腰后还靠着又软又厚的被褥卷,贴车厢处矮几上还有茶壶,装满零食的盒子……
无欢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眼便瞥见关墨之戏谑的眼神,似乎在说终于挺不住知道进来了?
微停了一下,便厚着脸皮扑上去:“师傅!”一个熊抱,压在那被褥卷上,哼叽着:“求揉成不成啊?腰也疼,背也疼,好师傅!”
关墨之看着无赖般的她,无声地笑了笑却觉得那被褥卷有些碍眼。巧力一拨,将无欢挪到自己的腿上,用力适度地揉捏起来。
其实无欢也是想直接扑上他的,只是没太好意思。眼下就坡下驴,她又拱了拱,半趴在关墨之的怀里,将小脸埋进他的腰侧。
今早醒来时虽有些尴尬,但心底却是没有半点儿反感的,反倒喜滋滋的,无欢便知道自己对他动心了。前世有过几段恋爱的,男女之欢也不是没经历过,相对比下,跟关墨之的互动却更加默契。无欢不是矫情人,喜欢便喜欢,爱便爱了,曾有过的几段有始无终,令她明白一个道理。与其怕没有结果而不敢尝试,不如大方地开始,果断地结束,无关悔与不悔,曾经拥有比止步不前要强得多。
关墨之有些惊喜,以为这小家伙不好意思后,再不肯轻易接近自己了,没想到……
看着如小猫般窝在腿上的无欢,有些心花怒放了。动作越发的轻柔起来,低声问:“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无欢抬起脸来,认真地看着他,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做为一个现代灵魂,她骨子里有种抹杀不掉的信念,那便是正视自己的心,做不出来虚与委蛇的事情。当初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将全部热情投入到跆拳道中。那种速食爱情,就跟方便面一样,令她敬而远之。可就是因为这样,分手后的前男友们竟都认为她花心,变心变得太快。其实,她每一次都是全情投入,只是并不见得对方也如她一般。她的原则,得不到全部就宁可放弃,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的不值得她为之付出全部。哪怕已经动了情,哪怕已经有过鱼水之欢,她都不会再留恋。
对于关墨之,她承认一开始并没将他放在心里。他虽长得算不上精致,却是她喜欢的类型。高大,魁梧,成熟,十分男人,且骨子里透出一种彪悍,有股子草莽之气。虽年纪比自己的心理年纪小上几岁,却没有像四少及愿欢那种小弟弟的感觉。如果他真的对她有情,那么,她愿意。这也是此次相逢后,他给她的感觉,那种渐入的心动。
关墨之被她看得心慌起来。明明是看着自己的双眼,却令他生出一种极致的遥远,似乎怀中的人儿瞬间便可以消逝一般。长这么大,除了八年前听到她一家老小被残忍地屠杀,灭门的消息时那种心被揪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外,就算几次死里逃生都没令他感到眼下这般如此无助。想要把她搂紧,却觉得双臂软而无力,心急之下,额头,后心竟涌出层层凉汗。
无欢想透了,将心神收回后才发现他竟布了满额头豆大的汗珠。想也不想地掏出帕子抬手抹去,好笑地轻问:“有这么热吗?”
虽只几个字,却令关墨之感觉出与往日不同的温柔,如同悬在崖边被拽了回来一样。当下长出口气,定了定神,看着无欢,却不知说什么好。
只是那帕子觉得眼熟,细一想竟是自己那日给她抹汗用的。顿时涌出一股惊喜,看向无欢的眼神也立即热切了起来。
无欢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哪会觉察不出他的异样,汪汪地横了他一眼,抿下唇角,决定开诚布公地谈谈。
“很喜欢我?”问完,那双杏眼直直地盯着关墨之忽然有些闪躲的眼神,不由心下一紧,顿时生出冷意。
关墨之哪会想到她突然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本能地慌了一下后马上体会出她释放的寒气,连忙用力点头,生怕慢了再恼了她,哄都哄不回。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若是过不了今天这关,他将再无可能得到小欢的真心。
虽然不算太满意,便好在看他流露出一片赤子之情,小欢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喜欢什么呢,别跟我说一见钟情的鬼话。”无欢不客气地追问。
关墨之想说一见钟情不好吗,但一对上无欢的眼,便觉得这话若说出口,便没了回旋余地。当下想了一下,正色道:“都喜欢。喜欢就喜欢,爱就爱,谁会去想个究竟?”还不甘示弱地将涌出无穷之力的双臂用力一紧,把那小腰身搂进怀中,“不管怎么都别想再抛下我,天生注定你是我的妻!”
再?无欢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眼里便流露出审视的味道,“说得清楚明白些。”
关墨之被她的眼神刺激了一下,清醒过来。想了想,决定提前揭开这个谜底,否则以她刚才释放出的气场,错过这个时机,他再想挽回只怕她都不肯听了。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十分的强烈,她就是这样的烈性子。
当下不急着说话,而是抬手自领口拽出一根红绳,上面垂着一个绿玉环。
无欢倒吃了一惊,心说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连忙拽出自己的,凑到一起。“咦,怎么一样的?就是一大一小。”
关墨之微微一笑,自她的指尖将那小圆环取过来,往自己的圆环里一扣,严丝合缝。
无欢的眼神有些变了,一双杏眼寒光四射,却一言不发,显然是等着他的解释。
关墨之心底一颤,居然有些怯意。当下也不敢打马虎眼,正色道:“此物为鸳鸯扣,乃是我太祖传下。当年你尚且在岳母腹中,由我祖母亲自将此物分开,小的留给你。言明若你为男,我俩便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你为女,便是我关家的嫡长媳,未来的主母。当时我十岁,虽知此事,但并未往心里去,只是一心想尽快学成武功。”
无欢听到这儿,眉头一皱,抬指按上他的唇,“你祖母能说出这话,莫非我家与你家有大恩惠?”
关墨之双瞳一闪,对她有如此迅速的反应,心下一喜。单凭这一点,做关家主母足已。相处虽然时日不多,但他早已看出小欢年纪虽小,却胸中自有丘壑,决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
轻点了头,并张嘴咬了一口那没来得及缩回的指尖。“小家伙,算你聪明。”
“接着往下说。”无欢白了他一眼,将微疼的手指头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惹得他轻笑一声。
他从谏如流,“那是本朝初建之时,于战乱中,你家祖一力保全了我们关氏一族,自此,我们关家转为商贾,如今已经是大秦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
无欢轻哼了一声,“还数一数二呢?自以为是,怕是大祸不远矣!”
关墨之心头又跳,越发地觉得今天的决策是对的。便故作轻松地说:“多少人羡慕关家,拼一生之力想做第二个关家,你不可妄言。”
“哼,是不是妄言,你心里有数,少来蒙我。”无欢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胸脯,“你想勒死我吧,搂这么紧?”
关墨之喜欢极了她那娇嗔的小样儿,微松了力却将她抱起,放在腿上,“怎么会舍得?”然后“吧”地亲上她的浑圆额头,“那我岂不要当了鳏夫?赔本的买卖可做不得。”
若不是想到她还太小,怕吓坏了她,真的好想亲上那红润的小嘴。只是他不由得猜疑,她真的能被吓着吗?
“我就说呢,你上回见了这宝贝,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出来,果然有猫腻。”无欢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后,自发地换了个舒服的姿态,窝进他的怀中。自被他抱过后,就觉得在他的怀里很是安心。那种安全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后从来没有过的。愿欢给不了,四少也给不了。
“原来你感觉出来了?”关墨之苦笑,还以为自己已经练到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境界了呢,原来还差了很多。
“少往别地儿拐,继续说下去。”无欢动手将关墨之颈上的红绳摘下来,挂到自己的脖子上,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
关墨之却喜欢她这么做,说明她已经承认了自己。脸上就带了几分喜悦,却被无欢一眼瞪过来:“听说你家里有妾有儿子了?”
关墨之心里一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处硬伤。虽然以他的家世,就算三妻四妾,那也很正常,可他就是明白无欢看似平淡的问话背后掩藏着一个巨大的坑。
想了又想,他斟酌道:“那妾,是那年得知你家凶信后,我不死心,花了两个月,亲自去寻你未果,回家后借酒浇愁,不知怎么就……”他小意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无欢,咽了口唾沫后,“谁知道她竟有了身孕?祖母也说即如此,总归是我的骨肉,就让她生了下来。不过,我很少去她房里的,也没什么感情,真的,你信我……”
无欢平淡地将眼转开,“那通房呢?别跟我说也是酒后乱性。”
“那个……那个不是,是……是……”关墨之的额头又见了汗。虽然她不吵不闹的,可就是令他心里没底得厉害。当年那个可爱的奶娃娃,为何长大后能令自己如此心悸?
“是什么呢?”无欢一脸无害地转眼看他,“青梅竹马还是日久生情?”
“都不是,”关墨之连忙反驳,顿了一下,说:“是秦淮河上的姑娘。我本是没什么的,只是被损友架着为她赎了身,结果她竟寻到家里,跪了一天一夜不肯离去。这才,这才勉为其难收容了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有时也会让她去陪不好得罪的大人物,是养在家里的……你懂吧?”
无欢轻笑一声,眼里却半点儿笑意也无,“这么说,你还挺纯情的?”
关墨之的心又一颤,急中生智道:“不是,我只是很专情。我答应你,有了你后,旁的女人一眼不看,只对你一个好,我发誓,你信我。”
无欢哼了两声,“我又不是母夜叉,之前的,你不知我还在世,那就算了。只是你既说有了我便不再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倒觉得没必要,也假了些。难道你日后只见男人,只跟男人说话?这不可能的。只是我有个洁癖,你若敢沾了旁的女人,就再也看不到我。”最后一句,说得轻飘飘的,关墨之却觉得如重锤敲在心尖上,颤了几颤。
“你放心,我自是能做到的。”他也不是好色之徒。从小便知有个小娘子等着他去迎娶,所以他连房里的丫头都不用,都是小厮服侍着,就怕将来惹得她不高兴。那妾跟儿子,只是出于责任,他不得不给个名份。只是无论如何,就算小欢真的找不到了,他那正妻之位也是要空一辈子的。
失而复得令他有些心喜若狂。当日离开,只是不想让李家知道小欢的真实身份,那对她有害无益。且要回去将此事报与老祖母知晓,有祖母为他做后盾,他那不当家的父亲与继母才会死心不再往他身边塞女人。
而他之所以如此反感,也是因为他爹曾经宠妾灭妻令人发指的行径,令他失去至爱的母亲。这些,他都不会让小欢有机会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