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迷蒙。
清丽的山,安静祥和的村庄,药草的味道……这是……无伤生长的地方。
娘亲翻动着晒在阳光下的药草,含着清冽的笑意对身后的爹爹说:“痕儿真的很聪明,这些草药的药用都记得很快,很清楚呢。这一点,像你。”转身对上爹爹温柔的笑颜,弯起眼睛。温润俊雅的爹爹环过娘的腰,言语间都是幸福的味道:“痕儿的美好,像你。”
“可是……”娘的眉头笼上淡淡的忧愁,转身埋首爹的胸膛,“痕儿……是女孩儿呢。都是我……”
“呐,我们都很爱她,不是吗?那么,就把其他的都忘了罢,好好地疼爱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痕儿……为什么要我再要一个孩子呢?她察觉到了什么吗?”
“那就不要负了痕儿的心意。”爹的眼里有闪亮的光,树间的无伤睁开眼从密叶见只看到阳光下爹爹脸上的忧伤。
然后,继续闭上眼。
这个地方最好处在于树都长得茂密,密密的树叶可以把躺在树枝上的人温柔地包藏起来。
小小的痕儿坐在树上,浓密的树叶遮掩起她的身形,将小小的她藏得严严实实。村子里的孩子们在扑蝴蝶,那认真天真的神态惹得周围的大人笑起来,爽朗无芥蒂的笑声有直上云霄的力量。
一只风筝断了线,直直落到痕儿栖身的树一侧的另一棵树上,最近的男人放下锄头纵身跃上树,小心地取下那只风筝,转身,却敏锐地发觉了悠闲地躺在树上的痕儿。
温暖地笑笑,又跃下树,轻得像羽毛落地。
“呐,风筝不是那么放的。来,我教你。”男人把风筝接上,带着丢掉风筝的孩子奔跑着,欢笑着,去放风筝。
锄头静静地树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像是在仰头呼吸。
透过浓密的树叶,依稀可见天空的颜色……是清亮的蓝。
那样的蓝天……将军府里也有。
莫尘……那个时侯,还叫辰陌呢。他总是带着温柔美好的微笑守候在身边。
那双修狭好看的眼睛,该是冷冽充满威严的罢,但是那个时侯却总是盈着笑意,用温柔的目光将她包围。
黑白子零落,莫尘白净的手取出晶莹的棋子。落子。漫不经心地说:“无伤,你的棋……杀气有点重呢。”纤长的眼睫抬起,迎上无伤目光的,是他那温柔忧伤的眼。
“啊。被逼的呢。”
执棋子的两指微微一颤。弃子。
那个温润优雅的人扭头望向湖中,“无伤……弹琴罢。”语气清清淡淡。飘落到湖面上的无依的柳絮也轻轻地浮着,悠悠地,竟像是天上游荡的云。
“啊。”起身去取琴,回廊转折处,眼角瞥见那人浓浓的忧伤。
风乍起长发四散飞扬。那些在风里纠结的青丝……
尘……这个名字,似乎牵扯到了心上呢。心,还是会痛啊,原来。哼,心这种东西,对于自己来说,还有用吗?
“回头罢,无伤。你要做的,我来为你做。”清冷的月光下,莫尘凝视无伤的眼,像极了她仰头所看的夜空,莫尘的眼睛里……不该有这样深重的疼痛。微笑,“我自己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不要用那样悲伤的目光看着我……莫尘……
那样的目光……
对不起,墨夜。我利用了你,你该恨我的。
“你喂我。”紫衣的墨夜总是喜欢那样懒散不羁地趴在桌子上,眯起眼,一脸孩子一般的天真,娇声媚人骨。
无伤别过头去,手伸向果盘,取过果子向墨夜嘴里塞进去,沾着紫色汁液的手指故意碰到他柔媚的脸上,再回过头来,望着他那张“猫脸”强忍住笑,故作抱歉:“抱歉……没有看到呢。”
辉在旁更是强忍笑意。
“辉……”墨夜温柔的声音啊。紧跟着就是辉的惨叫:“王爷!”
“无伤……很寂寞吗?”
“没有。”
“那么为什么总是着这样的夜里仰望呢?”那个美得不像话的逸王,传说中风流不羁的王爷,在月下仰望着夜空,好看的脸上不再是那样的柔美,棱角眉眼间有孤独的神色。
“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罢了。”忽略心底的抽痛,冷漠地转身,冷漠地将冰冷的话丢在冰冷的地上,不去理会身后碎了一地的月光。
墨夜,你的心,不该向一个利用你的人敞开。
像自己这样的人,除了伤害,什么也不会留给别人……就像对凌苍那样。
曾经凌苍对她那么好,到头来只是被深深地伤害罢了。
可是……后悔吗?不呢。凌苍毕竟是凌杰的儿子,凌杰到底是杀死爹娘的凶手。对凌苍,伤害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她最初就是怀着伤害的目的接近他的,只是……
后来改变了……一点点而已。
墨书是凌苍最重要的人,就算如今的她再次处于当时情况下,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去保护墨书。算是……对凌苍的补偿。
白雾里突然风起,迷蒙的雾重又模糊了一切,雾里,许多人影交错,许多人声纷繁。弹琴的爹爹温柔地笑着;蹲在地上指点着药草的娘抬起头慈祥一笑,柔声问:“痕儿,可曾记下?”
一群孩子欢呼着从田埂上跑过;一个男孩子走到躺在草地上的无伤跟前,蹲下,笑眯着眼问:“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呢?”娘远远望向她的目光满溢忧伤;血腥的空气里飘荡着死亡的气息和诡异的安静;长剑刺入娘亲的腹中,那个一直都是美丽温柔的娘,一张痛苦的脸上目光裹挟着深重的杀气;认真练剑的凌苍剑声落入耳中像是挣扎中的呼救;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的凌苍脸上显露出无奈的寂寞;“我爹,很爱我娘……”
凌苍说;“这是什么?”凌杰的手上,那枚白玉戒指荡着,正中一点血红在眼前徘徊;梅园里梅开如雪,凌杰站在树下,整个梅园都纠结着思念的气息,风卷,花飘;“你这个样子,总让人觉得你是在掩藏什么啊。”
湖水溶溶泄泄,却让人有晕眩的感觉;“呐。你的。”
莫尘微笑着,将那支桃木簪子插入无伤的青丝间;“我爱你。”莫尘说;“无伤,弹琴。”
墨夜趴到无伤面前的桌上,半边脸埋进宽大的衣袂间;“只此一次,就一次……”
墨夜搂住无伤的腰,像个无助的孩子;“母妃生前最喜我着一身红衣……”那时的自己竟不忍心打断墨夜的话;“毒。我想你会对这些感兴趣。”
苏予站在密室的毒药架子前带着温和的笑说,“这些东西跟你很像。”
“你再执着下去,会让所有人都受伤的。到头来就会发现,你做了一笔最赔本的生意。”苏予淡漠的声音宣告着他的不屑……闷声倒下的黑衣人;墨书茫然惊恐的眼神;决绝地拔刀自裁的魅……那些倒下的人……
交杂的片段,人影和声音,飞快地闪过,快得像刃。
视野渐渐变成淡紫,终于……一切都停下来,消失了,安静了。浅紫里开出一朵又一朵接引之花,妖娆诡异的花燃烧起了整个视野。
抬起手……又是淋漓的鲜血。
粘稠的,鲜红的腥血,从指间滴落,摔到花上的血滴破碎成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色的蛛网上落上一滴血,整个蛛网就变得鲜血淋漓,血红的蛛丝上有血滴落,被缚的蝴蝶在挣扎……滴落更多的血。
猛然惊醒。
又是梦。
怎么又梦到这些了呢?都已经成为不可逆回的过去了。这些变成碎屑甚至粉末的过往已从指隙间流落,被时光的风吹散了。自己这般地念念不忘,是因为……还在执着于过去吗?
“哼。”昏暗中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