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伸出手去,雪花落到掌心里,满满融化。空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温言道:“外面冷,回去罢。”牵起她的手往屋里去。
把炭火拨弄得更旺一些,空细细地搅着火上的粥,香气散开在屋子里,荒窝在椅子上,抱着膝微微笑着,空回头,嘴角荡漾起温柔的笑容。
这个女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从第一眼就是这样。尽管看到她易容了,也猜得到“荒”这个名字是当时现起的,更不知道她有过怎样的过往,但是,就是这么信任她。如今,他们在一起了。这样子,两个人,在这样的冬天里,他为她细细地煮粥,这样的生活……原来他也可以拥有。
盛一碗粥放到荒的面前,她像一个孩子一样双手捧着碗,空微笑着看着她。突然,荒停下来,轻声道:“空,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去追求罢。”声音安宁,没有任何赌气或试探的意味,但是空听了这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啪。”碗被空拂落到地上,碎了。荒手中的温暖一下子离开,捧着碗的双手怔怔不知所措,抬起头来,那双空洞的眸子依旧深沉黑暗,平静的容颜很美,美得令人心痛,让人愤怒。
“荒,你要装傻装到什么时候?我爱你,我爱的是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吗?”空压制着怒火,低声吼。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依稀可闻雪落的声音,细细的悉索的声音,好像生命流逝的脚步声。
荒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方向,即使看不见,她还是习惯性地微微仰起头像外面。
“空,对不起。”荒的话语的神情是一样的清淡。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荒,不要赶我走。”空别过脸去,眼中泪水泫然。
“可是……有人!”荒突然跳下椅子,空一把抱起她,道:“碗碎了。”空不知道为什么,荒总是很谨慎,似乎在躲着什么人一样,他总能够从她不经意的举动间发觉她的不安。为了保护她,他要荒教他轻功,这一年里,荒教了他一些内功心法和轻功,他发觉荒竟然一点内功都没有,她只是淡淡地说“经脉被封了。”
抱起荒隐身到角落,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踩到雪地上,堆积的雪发出轻微的破碎与低吟,“叩叩!”有人叩门。“荒姐姐……”是村中女孩子的声音。
荒和空均松了口气,空抱荒坐上椅子,去开门。
“空……哥哥。”来人话里带着羞涩。这一年来,上门求医或送东西的人大都是这般的,荒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否还如以往那样芳华绝代,但是那些少女对着空的时候亦是这般羞赧,荒可以想得到,空应该也是个俊美非凡的男子。
空把她让进屋。“咦,这是……”荒听见她的疑问,猜到是因为地上破碎的碗,笑笑,说:“我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碗给拂落了。”
“柳莺来可是觉得身子不适?”荒温和笑问。空起身把地上的碎碗和粥清扫了。
“荒姐姐,如果……如果我和荒姐姐一样美就好了。”柳莺突然说出的话让荒一滞。她曾经如此憎恶她的容颜,却也有人是羡慕着的。这些羡慕她的人,不会了解她憎恶的心情罢。
荒在这里经常会有人来找她寻医问药或者寻求心灵上的帮助,她一直都尽力地去帮助他们走出病痛和心中的迷雾,可是现在,她很疲倦。
有时候,不设身处地,是不会了解对方的苦楚的。
“可是,我是一个瞎子呢。”荒轻笑着。
“不……才不是。姐姐虽然看不见,但是有好多人都爱慕着姐姐,不在乎姐姐是否看得见,如果不是大家觉得自己比不上空哥哥,姐姐这门槛……怕是早就被踏破了……”柳莺的声音低下去,荒听见空在一旁的气息乱了一下,扭头朝他的方向笑了笑,一个“原来你还有这样的作用啊”的表情。不用看,大概也猜得到空那妖媚的表情……以他的性子……
“可是这有什么好的呢?我的心里,只住得下一个人啊。”
听闻此言,空方才故作的妖媚顿时冷下来,敛了去。一个人……就是那个人罢。那个一直在她心里,使他没有任何地位的那个人。
柳莺听了自以为当然就是空,扭头去看空的反应,空瞬间换上幸福的表情,直到柳莺羞红着脸转回去。
“可是,如果我像姐姐一样美的话,我就不必这么辛苦地争取他的注意了……”柳莺的声音很低很低,荒微微摇了摇头,当真是谁爱得更多一点,就注定要谁后退得更多一些吗?突然想到空,想到墨夜,荒的心里泛起酸楚。
“即使有了这样的容貌,可是,你真的希望他是因为你的相貌而注意你么?那样的爱,真的是爱吗?色衰而爱弛,当美人迟暮,爱意散尽,那样的下场有多么凄凉,你可想象得到?”荒空洞的眼睛盯着柳莺,脸上流露出丝丝哀愁。
柳莺一时无话。
半晌,她突然抬起头迎上荒那双深渊似的眸子,坚定地说:“只要他能爱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吗?如此执着。荒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把他放在哪里?”
“这里。”柳莺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心,想到荒看不见,补上一句,“心里。”
“满满的吗?”
“是。全部都是他。”
“那么……你把自己置于何地呢?”荒的话让柳莺又是一怔。
“想要让别人爱上自己,总要先学会爱人啊,要爱人,为什么不先从爱自己开始呢?如果连自己都不会去爱,又怎么去爱别人,怎么让别人爱你呢?”
“爱自己……”柳莺低头喃喃重复着荒的话,似是在思索。
“爱自己罢,想想自己有哪些地方是可爱的。”荒说完,要从椅子上下来,空抱起她,荒蜷在空怀里,优雅慵懒得像一只狐妖,除却眉间那深深抚不平的忧伤和清冽。柳莺抬头看见他们已经起身了,也站起来,道:“我大概知道了,谢谢您。不打扰了。”当下告辞,空抱着荒出门送她。
“爱一个人不要总是懦弱地站在他的身后啊,无论如何,总要他知道才好。男人有些时候是很迟钝的。”夜色里,空妩媚地笑着对柳莺说。
有些女人,似乎更迟钝。低头看看怀里的荒,正仰着脸迎接天上落下来的雪花。“爱这东西,真的会蒙蔽人的眼睛呢。”为了爱,做什么都可以吗?哼。可笑。
“回去罢。空。”荒的声音冷淡得一丝温度也无。
“荒……真的,这么不屑爱情吗?”空低头吻去荒脸上雪花融化成的冰冷的水。荒伸出冰冷的手,抚摸上空妖媚异常的脸,妩媚地笑起来,指一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承受不期啊。”空欲说什么,荒制止了他:“空,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