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的天下,谁知到其中掩藏了多少伤口和黑暗。
这样的村落里,白雪安静平和,那些飞雪死后,用它们的尸体埋葬了这尘世的喧嚣和戾气,炊烟袅娜升腾而起,一切都是安宁的。
“好香,好香!”老头风一样刮进屋里,伸手就抓向桌上的碗,“啪!”空很响亮地拍掉他的手。“这是给病人吃的。”要吃就吃罢,不怕生病就尽管吃。
老头很不悦地瞅了空一眼,道:“我在御龙庄的时候吃的比这个好多了。哼。”说完飞快转身,正对上刚起床进来的荒。荒昨夜睡得不好,面色有些苍白,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尘飘逸,绝美的脸上淡漠如水,没有特殊的表情。
空一句,“吹牛”还没有出口,就匆忙上前扶住摸着墙进来的荒,“不多休息一会吗?”说着抱起她放到桌前的椅子上。
这个女人……太冷静了。
老头自己拖了张椅子坐下来,吃饭倒是安静,颇有大家的气度。空不禁说:“前辈不闹的时候,让人觉得您当年也该是一代风流倜傥,叱咤风云的人物。”老头不语,淡淡一笑,那般王者气度与先前耍无赖的老头截然不同。
吃过饭,空扶着荒去看过了躺在病床上的女子。
“为什么她还没有醒?”老头跟着进去,看一眼就问。
“中毒了。”荒回答得简洁。
见荒的语气沉稳从容,空倒是奇怪了,当下就问,“不解毒吗?”荒靠在他身上,轻叹一声,“我在犹豫。”
犹豫,这毒很明显不是她自己服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这样一个孤女去死呢?解毒当然容易,只是要找出那毒害她的背后之人却是件费心思的事。荒一向厌恶这些东西,她真懒得去查那些事。了解荒的性子,空一想,也就明白她在犹豫什么。“那就等两天罢。如果那人没有行动,就由着她去。”空替荒拿了主意,荒靠着他的肩点了点头。
这个地方,也不干净了呢。
荒坐在窗前仰望着雪后碧蓝如洗的天空。
“她看得到吗?”老头子的葫芦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满了酒,抬头指了指窗前的荒,呷了口酒问身边的空。
“看不到。”
“那还看什么劲?”老头不屑。
“你能活着不死吗?”空妩媚地笑着问他,纵然老头一把年纪而且是个男人,心里却也突然一颤。于是很老实地回答:“不能。”
“那你还活个什么劲。”空用方才他嘲笑荒的语气回敬他。
“这……这怎么一样?”老头气急。
空不理他。忧伤的目光向蝴蝶一样落在那个出尘而淡漠的人肩上。老头子不安分,又问:“你跟娃娃可是兄妹?”
“这倒是个不错的关系。”空一副恍然的样子。
想来荒并没有把过去的事都告诉空,知道从空这里套不出什么来,老头也就不再问他。看着那个寂寞忧伤的背影,老头灌下一口酒,轻叹一声,“她这个背影真是让人心疼啊。”
没有任何回应。空轻轻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起身,若云。当他的衣袂拂过老头的身上,错身走过的时候,他忽略了老头脸上思索的神情。
荒到底还是为那女人解了毒,他人的纠葛由他们自己去解,她只做她划定的圈内的事。
女人醒来的时候,老头还在跟空磨叽着,死乞白赖地想要空为他做菜,空则妩媚地笑着,优雅地向他伸出纤净的手来,向他要报酬。
“你救了我?”女子醒来的精神并不好。面色苍白而憔悴,头发凌乱。荒斜靠着门框站着,嘴角微勾,“空帮了很大的忙。”
女子沉默着,荒可以从空气中嗅到颓废的味道。冷淡地笑了笑,“自杀吗?”
“嗯。”
“有很多人,他们都想好好地活着。不管经历什么痛苦,经历怎样的悲伤,他们只想好好活着。因为……活着,就有很多种可能。”荒侧了侧身子,微微仰起脸,雪霁后的阳光干净明媚,照在荒芳华万代的脸上,安静的侧脸温暖,恬静,有着美好的光华。“活着,会遇见很多人,也会遇见很多事,可能会有令人悲伤的,令人痛苦的,可是……想一想,相对于那些想活下去的死了的人,就算是难过的经历,都很是美好啊。因为会痛,会悲伤,说明心还会爱,还会在乎啊。”
“而死了……就再也不能感受这些了:别人的关怀,别人的爱,还有这样美好的早晨。也不能去关怀别人,去爱别人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荒伸出手去,托起一片温暖的阳光,光在掌心流淌,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来自自然的温暖。转过头冲着床上的女人一笑,璀璨的笑容顿令天地失色,“呐……真好……还,活着呢。”
仰起头,光照落在脸上,失落了光芒的眼中泛起点点水光。
“春天快来了。”空走到树下,站在荒的身边。
过年的喧闹还没结束,每日上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这般热闹倒是驱散了不少寒冬的僵硬和清冷。
荒抬手拈起一枝梅枝到面前嗅了嗅,淡雅一笑,“还有些日子呢。”空微笑着替她拢起鬓边垂落的一丝乱发。“老头子说要教我武功,你说好不好好?”
“愿意学就学罢,这世道不安宁,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就离了这里了。”
“离开?”
“嗯。”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空那妖媚的容颜突然严肃起来,许下诺言。可是荒,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你只要保护你自己就好了。”靠到空的肩上,疲惫地叹息一声,“空,等我死了,你就找个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意料之中地,空的身子一震,惊慌地抓住荒的肩,“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只是突然这么想呢。”荒轻松地笑笑,“空,饿了呢。”
听着空轻不可闻的叹息和渐远的脚步声,荒脸上的笑意渐渐枯萎,扭过头去,微微扬起头。“真是一塌糊涂的人生啊。”暗自感慨,嘴角轻轻勾起。
“娃娃。”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叫住荒。有些事倘若问空的话,那小子说不准会吊儿郎当地说一堆骗他的话,荒虽然不大理人,但也不屑骗人。
看着荒站住却不转身,老头也不在意,径自问:“看来你挺懂得毒的,我这里有点儿宝贝,你来看看。”说着,献宝一样笑呵呵地闪到荒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儿来。荒一听见悉索地从衣服中往外掏东西的声音,就猜到是毒。冷淡地说:“既然是宝,那就不要随意拿出来给人看。”说完就闪开他往外走。
老头儿气结,跺着地吼:“叫你看你就看!你不看我就不吃饭了。”
“省下粮食。”荒淡漠的声音飘过来,老头气得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