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在看到自己的将士对着荒的容颜失神时，下令让刚刚停下还没站稳的队伍继续行军的。
这个人，实在霸道得紧。
但是荒感觉得到，有另外一个人的目光时刻追随着她。是很复杂的目光罢，不然怎么会让她觉得如此不安。
“商羽。”荒认真地叫住那个霸道的男人，“我不喜欢你。”
“这天下，你是第一个面对面跟孤说不喜欢孤的，也是唯一一个敢这么说的女人。”他的脸上，笑意冷冷，带着危险的味道。
“如果你喜欢听谎言，我可以说我喜欢你。”荒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淡淡地说着。
“孤给你考虑的时间，你还有机会收回这样的话。”商羽拂袖而去，留下荒在原地，那句，“不需要”也没有得到说出来的机会。
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像商羽这样的男人，应该会有很多女子为之倾倒罢，那样出众的外表和武功，还有鲜有匹敌的军事天才，更有无数人艳羡的至尊地位。可是，荒不喜欢。她的梦想就是像当初跟莫尘讲得那样，跟尘那样温润的男子一起，安安静静地生活。
她不想要什么地位，不想要什么财富，也不想要什么声名，她只想要自己小小的幸福。
衣服布料作的垂幔挂在斗笠上，让她看不见外面得情况，所见不过脚下的一小块土地。看不见商羽离去的背影，荒轻轻叹息，转身。
一双黑色靴子沾着些许尘土立在她面前。
荒撩起斗笠上蒙的幔布，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熟悉。是那个带兵进入他的院子的人。不过，在更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有着这样一张面孔。
“无伤。”他叫她。
司马珏！
荒望着面前的人，最初的思索，而后的震惊，在她那张艳绝天下的脸上没有显出丝毫波澜，眼底也是一样的平静。
“你真的，没有事。”司马珏的神态说不上到底什什么，怨恨？像。欣慰？也有。
这个时候，荒最好的反应就是什么都不用要做，也什么都不要说。言多必失，于是荒放下斗笠上的布幔，在一旁坐下来，一副要倾听司马珏说话的样子。
“原来，你真的没有死。”他的声音像是平静的陈述。
我也很感慨，你居然没有死，而且，还投奔了商羽，做了这么重要的人物。荒被布幔遮挡的脸上，眼睛眯起，唇角勾起了冰冷的弧度。
司马珏在荒身边坐下来。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曾经想，如果见到无伤，会有很多话要说，怎么都说不完的，可是……千愁万绪，竟对面无言。
“我……曾经很爱你。”司马珏艰难地说。
荒不语。
“第一次见你，你和凌苍从苏府出来。苏府里的花被风卷着飞出来，在你身边飘散。你拈住一片花瓣，看了一眼，放到嘴边吹走了。你没有看它到了何处。”
“不记得了。”荒的声音很低调，像是汩汩流淌的深深的河水。她看不到，司马珏凄凉地笑了笑，“那片花瓣，飞到了我的衣襟上。”
多情却被无情恼么？她本是无意之举，谁料得斜风多事，乱扯情缘。也许，她本就不该无聊拈花罢，本是无情人，何作多情举？
“那瓣花被缝进了香囊，我带了很久。”司马珏叙述起当年的事，已经没有几分依恋了，荒也只有轻轻叹息。
“后来，在被抄斩的时候，遗落了。”
“司马家上下百余口，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和我爹。”
司马文静也死了吗？那么，凌苍和墨书就安全一些了罢，凌苍在某些事上很迟钝啊，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司马文静曾经爱慕他，也不会知道司马文静曾为他而下毒。
“你就是无名村的人罢。是为了报复凌杰和我爹。”司马珏的话沉静得像是金风扫过的大地，带着肃杀。
“洛青扬和寒烟的女儿。”荒坦诚。
司马珏愣住了。沉默良久，爆发出绝望的笑声，“哈哈……”仰天笑，笑声震撼得荒凉的天空微微颤抖起来，远处有鸟扑腾而起的声音。
“难怪，难怪。凌苍都不会知道你就是洛青扬的女儿罢，否则，他怎么会养一只狼在自己身边！养虎为患啊，凌杰……”
“他知道。”荒平静地打断几乎崩溃的司马珏。“洛青扬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卷，这一点，恐怕他也知道。”
看不到沉默的司马珏究竟是何种表情，在做什么，荒平静依旧地说：“如果恨，就杀了我罢。”
“杀了你？杀了你，然后让帝杀了我吗？我爹已经病死，现在，你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就这样让我司马一家灭门？”司马珏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荒不语。被仇恨蒙蔽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放不开，所以，她要司马一家都死。现在的她，已经知道，当年无名村离得人都是追随爹或者娘的人，他们的死，是因为她这一家。她，是罪人呢。
司马家百余口人，宰相之党数家，每家也都有百余口人罢，还有江湖上司马略势力中的人，他们……都死了。是因为她。
罪孽深重呢。
荒唇角勾起绝望而妖艳的笑容。
“无伤，等你死的时候，我会替你收尸的。”司马珏狠狠地掷下这样的话。他在恨罢，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爱上这样一个无情的女人。他恨，他要看着她死。要等到她死的那一天。
只是……当初一眼而已，那，真的是爱吗？
撩起斗笠上蒙的幔布，荒笑得妖娆妩媚，“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就算是死了，埋入地下，那片土地也会变成一片荒芜罢。”那艳丽的笑容像是突然绽放的繁花，在这荒凉的天地间，芳华万代。
司马珏站起来，默默无声地走开。他的身上穿着的昭戈的铠甲在惨白的冬日的光底下反着某种凄凉和落寞。
荒垂下手，幔布随之落下，遮挡住那倾尽天下的容颜。
那个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男人，会找上司马珏问个清楚地罢。那么，他就会知道自己就是在被北安皇帝封妃之后失踪的无伤了。
只是，不知他是否会相信墨绝喜欢她的那些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