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苦的孩子都在这种地方啊。”荒感慨了一声。当初她醒来就是和空在一处破庙里,在那里,她抛弃过往,名为荒,然后,有了空。
走进去,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有很多年纪大小不一的乞丐,都用一样敌意和警惕的眼神看着她们。
白心上前向他们询问,可是他们竟然一致回答说不知道。有个年长一些的老乞丐突然出声问:“你们找一个乞丐做什么?”
白心正欲开口,荒不急不缓地说:“只是今日见了他,那眼神跟我失散的弟弟很像,我想收养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亲人。”荒说得并不热情,却看得出她不像在说谎。那人叹息一声,“有个人照顾那孩子也好。”抬起头来对着荒说:“他只有个爷爷,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那孩子背着他爷爷的尸体往北去了。”
荒点了点头示谢,带着白心转身就走了。
“北……该往哪里去啊。”白心跟在荒身后问了一句。荒停下来,指着北方,说,“那里。”白心惊奇地问:“你还能未卜先知?”荒继续走,说:“背着他爷爷的尸体出去,应该是想把他爷爷葬了罢。我不大懂风水,我想那个孩子也不懂,但是那个方向,你看,凭直觉也觉得那里不错罢。”
白心点了点头,跟上荒的脚步。
果不其然,她们看到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跪在一个新的坟包前,哭着。
荒站到他的身后,“白心,替他弄块碑罢。”
“不用。”孩子倔强地说。
“哦?”白心好奇了,荒勾了勾唇角。那个孩子转过身,昂起头,略显稚嫩的声音却掷地有声:“我将来要自己来树这块碑。”
“好。那么,现在,跟我走罢。”荒说着就要转身。
“跟你走?”孩子不解而且似有不屑。
“你的三个响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我要有实利得回报。”荒转过身,认真的目光对上孩子的眼睛。
“可是你当时根本没有希望得到我的回报。”孩子倔强地话让荒笑了笑,“可是我现在想要了。”不等孩子说什么,荒接着说,“你还不会写字罢,那么你凭什么实现你方才说的话?要让你的承诺早日实现,那就跟我走。”
孩子咬着唇思考着,荒淡漠地说:“人生中选择的机会不多,留给你选择的时间更是短暂,我数到三。一……”
“我跟你。”孩子站起来。荒看见他的脏兮兮的手上破了,正在流血。“走罢。”荒转身。
夕阳西下,血色染了半边的天空,东方的天空还是蓝色,漂浮的白云被夕阳照着,透着凄凉而决然地色彩。
孩子回头望了一眼孤独的坟茔,转回头,大步跟上前面的荒。
回到月殿,荒让人把孩子待下去洗干净。白心不见了。荒知道,她要去报告今日的事。
商羽会让她查清楚这个孩子的来路的罢。这也好。
荒站在案前画着,几杆瘦竹,几块嶙峋怪石,一丛兰。“小姐。”宫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荒不疾不徐题完最后几个字,落款。将笔置于架上,转回身来。
宫女回禀说洗好了。
眼前的孩子干干净净,身上穿的是丫鬟的衣服,略嫌大。孩子的头发被利落地梳成髻,荒的头发从来没梳过什么发髻,也不认识,但是看起来天真可爱。洗过的皮肤白白净净的,透着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睛透着倔强和坚强,这倒是跟空平时的眼神不一样。孩子嘴唇紧抿着,眉头微微皱着,睁大了眼睛精神地望着正在打量她的荒。
“原来是女孩子啊。”荒布巾笑了笑,当初空明明是男子,她却以为他是女子,这孩子明明是个女孩儿,她却误以为是男孩。正好反了呢。
“男孩。”孩子咬着牙很不满地纠正。
荒倒是吃了一惊。旁边的宫女忙解释说宫里一时找不到男装,总不能给他穿太监衣服,所以……男孩却瞪着那宫女,荒笑了。谁让这个孩子也跟空似的长得这么秀气呢,宫女给他扎这样一个髻应该也是看他长得好看罢。
荒只是笑了笑,没有斥责宫女。男孩对她的纵容似有不满。
“有名字吗?”荒问他。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荒笑笑,说:“那么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末。可好?”男孩重复了一遍,“末。”点了点头。
荒转身,另取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末”,递给孩子,道:“喏,这就是你的名字。这么写。”
孩子接过纸看了看,不语,却盯着荒手里还没有放下的笔。荒笑了笑,说:“你可以到这里来写字。这些笔墨可以随便用。”接着又吩咐宫女另外给末准备一张写字的桌子。
莫,墨,末。“末”,这对于荒来说,是个重要的字呢。不过,无妨。
荒看着末像她一样站到案前写字,笑了笑,说:“你可以坐下。”末就乖乖地坐下去写。荒从架上取下另一支笔,拿在手中,“呐,是这样执笔的。”末学着她的样子执笔。荒蘸了蘸墨,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下“末”。看着末学着她的样子练习着,荒微笑着将笔放到架子上。
转身。走到殿前。
一钩弯月钩在天上。
当初,尘教她写字。其实她会写,可是尘却没有问,直接教她执笔,然后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之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时的无伤,心跳得从未那般快过。
她许下了执手偕老的诺言,可是,不会实现了呢。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活到老去的那一天了啊。
尘,该找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子,陪他一生,与他……执手偕老。
可是,想到尘在灯下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一起写下那样的句子,心……怎么会这么痛呢?
没关系。痛一下下,一下下之后,就好了……罢。
轻轻打了个呵欠,荒擦了擦眼睛,该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