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衣算是客人,自列一席,商歌在荒之上,竟是同一侧,末算是荒的人,随荒而来,立于荒身后。末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有些紧张,荒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没关系,我在。”末竟然就因为这句话额安定了下来,只是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怎样的意义。
歌舞丝竹是免不了的,荒无心观赏,只仔细地打量着空周围的情况,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刺杀,想来太后也不会安排这种丢帝王家颜面的事情。大量殿上的太后,竟然看不出究竟多大岁数,皮肤保养得相当好,白净细腻,没有一丝皱纹,也没有任何斑痕,头发梳着整洁高贵的发髻,插着珍贵的首饰,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颇有几分威严。荒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可以看得到,那双威仪的凤眸中满是伪装、算计和阴谋。
这宴,不简单。
丝竹过后,商羽述商歌身份,其实群臣在来之前已经知道,却都还是装作才知道的样子,好像之前都没有看到这么个妖媚柔媚,堪比女子的人。
哼。荒听见身后的末一声低低的冷哼,分明在说:虚伪。荒笑了笑。
“孤宣布,封商歌为我昭戈空王,赐府邸一座,建成之前,歌且住在皇宫之中。”商羽昭告完,群臣恭贺,只有荒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仿佛有那么一丝嘲讽地意味。
空王。商羽还真会将就事啊,只道商歌在恢复身份之前是以空为名,但是,空,无。空王,什么都没有的一个挂名王爷……商羽,你是在警告商歌和那些心怀不轨的朝臣还是在你的母后面前演戏?
空要住在皇宫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阴谋等着他,单纯的空……
荒心里放不下空的安危,目光不时飘向他那边。
今夜的空,一身红衣,妖娆妩媚,那一双媚眼一点朱唇,在这丝竹歌舞之间,在觥筹交错之际,竟是如此娇媚,实为倾国之色。倘若不是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和他相处甚久,知晓此人本性天真无邪,定然会先入为主地因为他这一副“祸害天下”的容颜而以为他是那种在色相与阴谋之间游走的人。
之前空是随荒,着一身素白,倒也不觉得如何妖媚,现在看他包裹在一身火红之中,方才理解空何以被成为“妖孽”。
空自然觉察了荒不时的关注,了解她是在担心他,于是转过头来对这荒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笑容妩媚里透着无邪,荒也宽慰地笑了笑。
其实,红色也不时那么讨厌啊。荒垂眼,唇角有淡淡的影。
一时失神,再抬头时,一位公主已经走到空这边来,举杯向空。荒微蹙了眉头,仔细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情,生怕漏了什么。但是那公主却只是落落大方地站在空面前把酒杯举至空面前,道:“王弟归来,这是大喜的事。想王弟流落在外,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今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忘了以前的事,我们都是王弟的亲人,有什么需要,开口就是了。来,姐姐敬你一杯,庆祝一家团聚。”
话说得圆满又充满温情,外人听来只觉得这是一家团聚的良辰,可是荒却觉得不对劲,再看向那公主,只见她手往前一递,手里的酒杯轻微晃动,酒液在灯光下发出薄薄的,浅淡的一层绿光,倘若不是荒谨慎,还真看不出来。
“多谢姐姐。”空尚不大懂宫里的规矩,加上荒也是一个漠视规矩礼节的人,只由着心性天真地谢过了面前的公主。伸手去接那金杯,斜刺里一双修长白净微凉的手擦过空伸出的手接过了公主手里的酒杯。
“空不能饮酒。”荒笑吟吟地说,“我与空相识已久,情同姐弟,这杯酒,我来代劳。”说着,一口饮下。
在场所有人登时变色。公主和太后是不曾料到会半路杀出个荒来,破了她们的计划;空变色则是因为荒一句,“情同兄妹”让他一下子明白了他在荒心中的地位;商羽、末和矢衣则因为荒的举动料定酒中有蹊跷;群臣百官变色则是不曾料到前些日子帝请回的客人竟然与流落民间已久的二皇子有如此之深的交情。
荒镇定平静地对上公主那不及掩去慌乱和狼狈的眼神,公主讪讪,只笑着打折马虎眼就算了。
看公主回到席上,荒也回到自己的席上坐下。末站在她身后,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角度紧张地拉住荒的胳膊。他不是没有看见,空明明是伸手就要接过那杯酒的,若是不能饮酒,至少会有些许迟疑,很明显,荒不想让空喝那杯酒,应该就是酒有问题,可是,荒竟然自己喝了下去……那么,荒的身体……
荒嘴角漾起轻微的笑意,这个孩子还真是关心她呢,于是转回头去弯着眼睛朝他笑笑,轻声道:“我没事。”
公主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足够的动机对空下手,合理的解释就是:太后授意。既然如此,她们不会傻到要空暴毙当场,自然是要用慢性药。荒识毒,依那颜色和味道她就可以确定,是蔓茄兰。服用之后无任何异状,这种毒随着血液慢慢渗透到全身,中毒者除却疲惫再无其他感觉,直到第七天,中毒者猝死,死状安然,甚至仿佛只是睡着一般,除非检查中毒者血液,否则查不出任何迹象。
是一种很好用的毒药呢。
荒目光横向商羽,他早就料到太后会动手的罢,女人,这些伎俩……哼。荒冷笑一声。
此后的筵席一直都很正常,夜深了,晚宴也就散了。荒试图站起,却觉得身子已有疲惫之感,于是没有勉强,只是一副不急走的样子,侧了身微笑着同站在她侧后方的末在讲话。
矢衣乃神医,何等聪明,自从荒喝下那杯酒之后就一直关注着她,筵席初散时荒那个试图起身的动作别人没有在意,她可是清楚地捕捉到了。而末就站在她旁边,怎会没有发现,也就配合着荒说着话,并不急着离开。
可是一直这样坐下去并非长久之计,末装出一副无奈地样子,道:“荒,你醉了。”
荒闻此,弯起眼睛一笑,笑过之后,睁开的眼中确有了迷离之色,看起来竟像是真的有了三分醉意。空皱了皱眉,走过来打横抱起软弱无力的荒就往外走,毫不在意这些还没有走尽的大臣们。末在后面摇了摇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逗得同样走在后面的矢衣禁不住笑出声来。
被空抱着,荒回望已经散掉的筵席,来时那么繁华盛大的筵席,此刻只有曲终人散的落寞味道。宫女在收拾宫殿,人都散去了,丝竹自然也就哑了,殿里的灯熄了部分,空荡荡的。
“空。”
“嗯?”空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荒,荒正抬着头望着他,“突然转变的身世,会不会很不安呢?”她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
空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荒的头,妩媚一笑,道:“我不在乎。只要跟荒在一起就好了。”夜色里,空的笑容甜美无邪,荒不语,把头向空怀里埋了埋。
说是情同姐弟,但是一直都是空在照顾荒呢。荒还是个孩子罢,甜美、纯真、妩媚、悲伤,其实都是想要获得他人的关系罢。
因为,很寂寞啊。
荒一行人渐行渐远,灯火阑珊的宫殿在身后被黑暗渐渐隐没。有一些东西归于沉寂,也有一些东西在渐渐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