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灯光下，荒静静地躺在床上，容颜安恬，烛光昏黄，淡去了脸色的些许苍白，青丝散，枕上肩上散落的青丝为她淡漠的气质添了几分柔和妩媚。
“有什么事吗？”莫尘头也不抬，只是凝视着荒那张熟睡的容颜，轻声问旁边站着的，悄无声息就潜入月殿的辉。
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案前把带来的冰弦放下，转回身来才说：“这把琴本是王爷送给她的，后来王爷一直带在身边。现在，还送给她。”
“有心了。”莫尘代荒谢过，顿了顿，犹豫之后还是问：“他不来吗？”……以墨夜对无伤的爱恋，应该是早就想要跟她好好谈谈了罢。
“你在，不是吗？”辉模棱两可地回了这样一句。莫尘笑笑。他在，所以呢？墨夜可以放心，不必来了，还是……情敌对面，感情上过不去？
“照顾好她。”沉默良久之后，辉留下这样一句话就消失在黑暗中。
“不用说，我也会的。”莫尘抓住荒的手，温热的唇贴上荒的额头，“这一次，再也不会放开了。”喃喃细语，像是说给荒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交握的十指间纠缠着这一生的誓言。说好的啊，要一起看花开花落，月亏月盈，一直到老的。
“尘……”夜晚荒突然醒来，感受到身边的温暖和淡淡的相思已久的气息，哽咽着唤出这一声之后，便再也无言。
“醒了么？”尘温柔依旧，抚摸着怀里窝着的荒的头，像是抚摸一只小猫，即便在夜晚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能够感受得到那份暖暖的笑意。荒像孩子一般紧紧抓着莫尘的衣襟，把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布料传来他的温暖，眼中的泪水就这样决堤。
“那只老狐狸说，过去一年里都是空睡在你身边，就是这个样子吗？”莫尘的声音温柔轻和，却荡着点点醋意，说这话的时候搂在荒腰间的手臂上都加重了力量。
“老狐狸……吗？被莫前辈听到的话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荒故意避重就轻，声音里透着狡黠。莫尘额头抵着荒的头顶，无声地笑了笑，“莫前辈，这个称呼才令他伤心罢。”说完又凑到荒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莫前辈’很希望你能给他生一个小孙子呢。”声音虽小，但是如此安静的夜里，莫尘的话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到荒的耳中，荒还是羞红了脸。
“你的脸，有点烫呢，发烧了么？”莫尘故意拿话逗荒，荒抽了抽嘴角，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表示自己的抗议，莫尘也只是搂过她的腰，安安静静地躺着。
一夜好眠。第二日莫尘又消失了。而荒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墨夜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些时间了。
“弹琴罢，无伤。”墨夜走进月殿的偏殿就这样对荒说，一如一年多以前的样子。荒没说什么，走到殿外，要宫女把昨晚辉送来的冰弦拿来。转回身，就看见墨夜已经像她习惯的那样卧在地上了。紫色衣摆下，看得到墨夜亦未着履。
辉在殿外廊上单腿屈膝坐着，荒就和墨夜安静地等着琴来。
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但是……仿佛是不知从何处开口，又仿佛是根本就无话可说。总之，就只有沉默。平地里升起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生生横亘在两人之间。
想要开口打破这沉默，却又怕一出声这个世界就被随着打破。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话题，越是思量越觉得哪一个话题都不合适，甚至没有一个话题比得上眼前的沉默。
直到冰弦被送来。
几个散音，一小段不成曲的旋律，只是试音而已，音符曲调之间已传达出忧伤之意，正是“未成曲调先有情”。
琴声起，一双纤纤素手在琴弦之间游走徘徊翻飞。一个个音符仿佛是长着蝶一般翅膀的精灵，忧伤地翩跹着，缠绵的曲调像是颓圮的矮墙下蜿蜒生长的青翠藤蔓，又像是蔚蓝天空中被风撕裂的洁白的云丝，宛若香龛中袅袅升起又悄无声息地消散的烟，如同滴落水中一点点绽开的舒展的墨花……
如果琴声不停就好了。那样，就不必担心沉默的尴尬了。
其实，这是在逃避罢。
自己也知道这样一味逃避的自己很愚蠢，但是，已经习惯了用漠然和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逃避，即使已经觉悟，知道应该勇敢地面对，而且也下定决心要勇敢了，也还是有有一些不知所措。
呐，只要开口，就可以了。
琴音渐渐归于沉寂。空气中生出的沉默漫延，掩过方才的琴声。
慵懒而优雅地卧在地上的墨夜优雅地坐起，靠着墙壁，依旧是那么一副高贵模样。
荒双手放在案上，宽大的衣袖遮住手背，只露出指尖。不知何时起，她也渐渐习惯了用宽大的衣服遮掩自己纤弱的身子，把自己藏起来。
“离开以后……一直跟外面那位住在一起吗？”竟是墨夜先开口。
“嗯。他叫商歌，昭戈空王。在这个身份之前，他叫做空。”荒垂着眼帘，不忍看墨夜消瘦的模样。
“啊。我知道。”到了之后他已经调查过了。无伤待他有如亲生弟弟一般。无伤她……只是想要一份亲情罢。
以前将军府里那个冷淡寡情的女子终于也有想要温暖别人和被别人温暖的时候。这……算是一件好事罢。
“你……还好吗？”
墨夜无声地笑了笑，“消沉过一段时间，现在帮着皇帝处理一些政务，倒是忙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居然会成为一个勤勉的王爷。”墨夜说得轻松，却掩不去眼底的悲伤。
“不过……”墨夜站起来，走到荒面前，伏倒在放琴的案上，把脸埋进宽大的衣袂见，青丝垂下遮掩着唯一不被衣服遮挡起的一只眼，“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