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应该在此之前就知道了，如果只是为了抓你回去，用不着他精锐的弓箭手。”且不说那都是高手的二十余人，那些埋伏的弓箭手乃是商羽最为得意的部队之一，各个都是百步穿杨的精锐。
荒皱了皱眉头。
“姑且不论他何时得知我们的行踪，接下来的路，恐怕很难走了呢。商羽恨我入骨，得知你跟我有所联系，估计……接下来对你也不会手软了。”
“嗯。其实今日，我本就是一赌。”荒眯着眼伏在蜷起的膝盖上，倦倦道。莫尘却一凛。荒身子一轻，就落入了莫尘怀里，一个略带霸道气息的吻重重地落下，“以后不许这么胡闹。”他原本以为她有十足的把握，这才放开她的，谁料到她竟然是拿她自己的性命在赌。
倘若赌输了……莫尘居然不敢去想。
“嗯。知道了。”荒淡淡应了一声，靠在莫尘怀里闭着眼，也不再应声。
莫尘靠着身后的树，偶尔拨一拨篝火。火光跃动，竟在这荒郊野外晕出些许暖意。手指温柔地抚摸上荒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温柔而妩媚的脸上，一点一点，慢慢勾勒着，脸颊，下巴，眉眼，鼻梁，嘴唇。
纤长的手指在柔软的唇上摩挲过，停留下来。
“如果我死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停留在唇上的手指及时地阻断了下面的内容。
唇角慢慢勾起细微的弧度，“尘……我很羡慕啊，羡慕今日看到的那些长眠的人。尽管我不曾遇见过他们，但是，他们的坟上，有野花和小草生长着呢。”压在唇上的手指离开，两片温热的薄唇取而代之。
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荡漾着忧伤，像是花瓣飘落到湖面，悠悠地在微风里打着旋儿，漾开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就算是死了，埋入深深的地下，那么，那片土地，也会变得荒芜罢。
眼眸闭起，眼帘遮挡了那没人察觉的悲凉。
“睡罢。我在你身边。”莫尘温柔地环抱住单薄的荒。
这样……就足够了，有一个人会在自己身边。
荒没有睁开眼，嘴角柔和的弧度还是落在了莫尘眼中。
尽管莫尘一夜都抱着荒，可荒还是着了凉。
晨曦微照，莫尘睁开眼，发觉怀里的荒体温却比平日高。荒闭着眼，眉头紧锁，反复被困在梦魇之中，面颊微红，晨曦照耀着，看起来额上似有薄汗。
荒郊野外到何处去寻药？无奈之下的莫尘也只有带荒到最近的城镇中去。
没有抵达城镇，莫尘就得到了一个消息：战争开始了。
马背上，怀抱昏迷的荒，莫尘远望，眉宇间深锁着无可奈何的忧愁。
踏星没有停留，一路向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奔踏而去，在身后扬起喧嚣的尘土。莫尘小心地抱着怀里的荒，生怕颠簸使她感到不舒服。
此处已临近边境，战火就在不远处，驻马远望甚至可见烽火，人民都在躲避突如其来的战争，流离失所的人在大地上兹衍出浩大的惊慌不安。
战争……恐惧从心里生长出来，破碎在脸上，那些孩子随着亲人慌慌张张，稚嫩的眉目间还有着茫然……
莫尘目光忧伤地望着道路上流亡的人群，低头看怀里的荒，面色微红，体温依旧是那样高，然而闭着眼的她……却是微笑着，灿若星辰。
那般有些淡然的，清逸如风的笑，若有若无，其间隐约萦绕着淡淡的烟一般的忧伤。
是梦到了什么吗？可是在这一片躁动不安的洪流中，这样的微笑是如此残忍。明明自己也很痛苦罢，却做出这样难以理解的表情。
莫尘轻轻拢起垂落在荒脸上的乱发，策马入城。
当真看不到任何开门做生意的店铺，荒凉的街道上只有风的脚步，被丢弃的东西茫然地随风而走。
莫尘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精通琴棋书画又怎样，运筹帷幄又如何，武功高强有什么用？到头来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么？凄凉的风里，踏星站在空旷的街道，莫尘怀抱着荒轻轻颤抖着，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荒皱了皱眉头，轻嘤一声，睁开迷离的眼。
“尘……”发白的嘴角溢出一丝微弱的笑容，“开战了么？”
“嗯。”
荒垂下眼去，嘴角扯起冰冷的弧度，“战争……给欲望和杀戮披上义正言辞的外衣……马蹄践踏的，殊不知乃是立国之本。商羽他……并非不懂啊，只是执着太深。”
莫尘眉头微颤，扯了扯嘴角，柔声问：“你感觉如何？”
“好些了，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没什么。”荒扯出一个笑容安慰莫尘，看到他有些怀疑的目光，荒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很乱的梦。”
莫尘试了试荒额头的温度，果然不再那么高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你把你的幽冥骑给凌苍了，是么？”荒突然开口问，莫尘一惊，不解她是如何得知。荒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些人，还是在你手下发挥的作用更大啊。”抬眼看见莫尘，莫尘不语。
“上战场去罢，带着你的幽冥骑，他们是你的。”
“可是……我承诺过，天下已与我无关。”
荒突然笑起来，嫣然笑容夺去春天光华。“你怎么也会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啊，你就是你啊，只要你还是御龙庄的少庄主一天，你就要肩挑天下。我还想回月殿里去取回冰弦。”荒从莫尘怀里轻轻挣脱出来，“尘，我是无伤啊。”妩媚一笑，人下马，一拍踏星，荒站在原地看着马上的莫尘一直回首。
始终微笑着。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莫尘的身影。
“哼，他就这么走了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荒勾起嘴角，“因为他知道我的决定不会更改啊，而且……”荒转身，带着一脸明媚而自信的笑容，如水的眼眸中有着从未见过的坚定，“我会活着再见他。”
对面抱着剑的人身子一震。
荒只垂了垂眼，“走罢，带我回去见商羽。”
抱剑男子站在原地看着荒自己骑上他的马，嘴唇动了动，“荒……”
马背上的女子眯起眼，“我是无伤。”边塞风起，长发四散飞扬。女子纤细的身子倔强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