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马蹄嗒嗒和风声响在耳畔。
不只是幻觉还是真的听得到，总觉得风里有厮杀和低吟的声音，越是不想注意，越是听得清晰，脑海中简直成了战场，厮杀和低吟响成一片，声音像滔天洪水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湮没。
乱，好乱。
习惯了安静的无伤闭上眼，努力摒除脑海中的喧哗。
“你是个特别的女人。”刃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于说出这话来，之前说与不说的思想斗争让他忽略了无伤脸上流露的细微的痛苦表情。
但是这一句话，明明不是多么大声的一句话，却一下子扫荡了耳畔拥挤喧闹的风声，让无伤从纷乱的声音的战场中挣脱出来。
无伤听清了他的话，只是凄凉一笑。这笑容落在刃眼中又是另一番味道。
“刺杀猎物时不蒙面，如此俊俏容颜，如此大胆行径，除却天下第一的刺客刃之外还能有谁？我居然没有认出来。哼。”无伤冷笑，“还自以为是的认为你是太后派去的人。真是愚蠢得特别啊。”无伤着意在“特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如此解释刃所说的“特别的女人”。
无伤的自嘲里多少带了些讥讽味道，让旁边的刃一时无话。
刃不是这个意思。他还记得他刺杀她的那夜，他惊讶她的警觉，惊讶她的身手，惊讶她的镇定，更惊讶于她将要杀了他时那一瞬间的痛苦和犹豫。
那样美丽的一个女人，比世间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他曾想，自己只是因为她的美而一时沉醉了，所以才没有完成商羽派给他的任务。当她猜测指示他的人是太后的时候，却莫名地欣慰，像是松了一口气。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好笑，却忍不住时时想起自己那诚实的反应。
其实，只是害怕她真的猜到他幕后的人之后，他不得不杀了她罢。
“呐……你看，桃花开了呢。”那个时候，她倦卧在月殿偏殿的地上望着殿外一枝桃花，慵懒的语调透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和魅惑，似乎单薄却难掩柔媚的身子卧在地上，半落的衣衫似乎昭示着致命的诱惑，实际却是她太懒，甚至懒得在意身后这个人是个男人，是个在某种意义上说来是正常的男人。
但是她身后的他却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儿，有着一双深邃而忧伤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抬头看殿外的桃花，在风中那般娇弱。他鄙夷娇弱的东西，包括女人。
只是……这个女人很特别。
他不喜欢她，但是，也不讨厌。
因为，她是第一个叫他看花开的人罢。嗯……也许是的。
“呐……刃，你说过罢，人是很容易变的。”骑在马上的无伤并没有转过头来看着他，只是望着前方，目光苍凉。刃不知如何回答，也不太懂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刃没有回答。
缓缓地，无伤嘴角勾起一弯笑意。
“我没有背叛商歌。”话说出口，刃才惊觉。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去注意无伤的反应，她却依旧是原先那晚笑意，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她的笑容总是这样难以捉摸。飘渺得像是眼前流动的雾，又像永远不及的天上的云。
“你会带我去商羽的大营，还是带我去他的皇宫？”就在刃琢磨不定的时候无伤突然开口问。
“回宫。”他不能带她去商羽的大营。这个女人，很危险。带去商羽的大营，无论是商羽还是她，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回……”无伤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琢磨这个词的含义。即使不用正面对上也能够感受得到她深沉的眼眸中深刻的讥讽和嘲笑，带着荒凉和寂寞的味道，然而嘴角的笑容却是深了一分，“吗？”
刃这才觉得这个字眼如此讽刺。是呃，帝都对于她来说，并非安身之所，何来“回”之说？
但是……若说是“回”的话，那么，她的归处将会是哪里呢？北安吗？
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就是洛青扬之女，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利用各方力量将皇帝隐忍多年都没能撼动的司马略势力连根拔起，消灭得干干净净，她，没有复仇后的空虚感么？
他见识过太多的人，也见过有些背负着深仇大恨的人，以仇恨支撑起自己的信念，却在复仇之后感到亩大的茫然和空虚。但是她，却好像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一样。
有趣。
有趣么？
哼，什么时候学得跟这个女人一样？
女人啊，总是惹人厌恶又极其恐怖的动物。刃又偷看无伤一眼，在心里补充道：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两匹马向帝都的方向去，留下一地马蹄声，像是寂寞落地破碎的声音。
无伤不愿去看刃，那张脸庞，总觉得太像墨夜，总能够轻而易举地翻出她已经深埋了的记忆。那些寂寞而孤独的记忆，在被这张面孔解开封印的时候总是报复一般地将她的心搅痛。
刃不是看向安静行路的无上，无伤的眉眼见始终那么淡漠，透着看穿红尘的明朗和寂寞，也许就是这份看破让她看起来即淡漠又有伤罢。
这个女人，总是努力地想要置身事外，可是总有太多事内之人想要抓住她，想要挽留她。她……活得是不是很苦呢？对了，她，只有十六罢，分明还是少女啊，怎么得来这历经千年般的透彻和久经风霜的淡泊？在洛青扬消失的时间里她有着怎样的经历呢？
刃忍不住去猜测。
突然，无伤俯身迅速拔出小腿上的短剑，警戒地望着前方，声音低沉而清晰，“随你而来的弓箭手哪里去了？”
她看见过，指挥伏击她和莫尘的人，就是刃。那么，为何只有他一个人来此？
“已经调回帝的身边。”刃回了她一声，也拔出剑来。
这个女人，竟先于他意识到了前面的杀机。
马停下来，四处并无遮挡，但是却来没时机让他们寻找那样的地方了。
前面的荒村里走出一人，一身儒雅气质，却又带着复仇之刃般的锋芒。男子身后，则是一队昭戈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