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莫尘蒙上她的眼睛牵着她的手倒着走的感觉,走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能够完全把自己交给他了,那种感觉,就叫做信任。以前的她其实很自私,以为不去挂念任何人,不在意任何事,这世间便没有了羁绊她的东西,她也也就不会存在软肋。那时的她鄙夷唾弃所谓信任,认为信任别人是在为埋葬自己而挖坑。可是……原来,信任,其实是给人力量和温暖,让人变得勇敢坚强的动力。
她信任自己,也信任莫尘。
所以,无畏。
商羽眸色冷了一分,直接切入了正题,“当啷”扔过来一把兵器,是在箭头上装了倒钩和血槽的箭矢,还有配了血槽的枪头,戟头等。
血槽之中还有着凝固干涸了的褐色血迹。
这血迹里,有几分春闺思念和沙场怨念?无上忍不住抬头,想要看窗外春色,抬起头来才恍然忆起,这是军中营帐,因此只看了了商羽那怨恨的眸子。
无伤一怔,不由地再度低下头去。
倒钩刺入人体,难以拔出救治,而且会增大创伤面,血槽则是用来加速人体失血速度,让受伤者来不及救治失血而亡的。
这两样设计虽小,但是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起来,对另一方造成的损失依旧是不可估量的。这设计之人,当真心狠手辣。
商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北安的兵器。但是,这样的设计,并非出自无伤之手啊,她即使想得到也不会去做,因为她根本不想见到战争。
“哼,想不到,那个妇人一般的凌苍居然能够想得到这般毒辣的设计!”头上商羽恶狠狠的声音突然响起,无伤大骇。猛然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商羽,丝毫不掩脸上的惊讶,商羽冷哼一声,语气极为不善地反问:“怎么孤还能骗你不成?居然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瞪着孤,你好大胆子!”本来还只是愤恨,说着说着,商羽竟然站起来直接隔过桌子掐住了无伤的咽喉。
被商羽大手卡着,无伤难受不已,空气都被夺走了,血都涌了上来,好涨,头简直要炸开了。只听得耳中一片渺远的轰鸣之声。
要死了吗?
看着一张娇颜在自己手下受到摧残,商羽有些发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可是他这怔怔间,无伤却是离鬼门关越来越近了。
“帝……”刃和司马珏竟然同时出声,这一声唤醒了失控的商羽,商羽面色一紧,甩手就把无伤给甩了出去。
无伤重重地落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滚出去!孤不想见你!滚!”商羽大吼着,无伤唇角居然弯起笑意。刃和司马珏都不能去扶她,无伤本来也没有打算依赖谁或奢望有谁会来扶她一把,因此只是靠自己艰难地站了起来,身形略有摇晃地出了帐。
看着那个淡泊的影子,三个人心中竟然都是一样的疼痛。
只是商羽更多的是烦躁和莫名的恐惧。
这个女人,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撩拨他的情绪,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动火气,这是怎么了?他是帝,也是将军,是统帅,如果不能时刻保持冷静和克制,那么,他手上的百万官兵子弟就可能配上性命!
只是……她为什么始终那样笑着?很……可恶!
无伤就像维持尊严一样地不肯放下脸上的笑意。笑容是最好的伪装,这世间,唯有笑最让人捉摸不透,也叫人无可奈何。笑容,往往是最好的保护和伪装,对于女人,尤甚。
这一摔摔得实在至极,无伤只觉得自己骨头几乎都折了。
出来中军大帐,无伤也没有走远,直接坐在了外面的地上,有巡逻的士兵,看见了她也只当没有看见,因为她刚来的时候消息就传遍了大营:以往时刻在帝身边暗中保护帝的那个俊美男子和深得帝心的司马珏副军失踪几日,竟然是为了接一个女人来。军营中,尤其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是决不允许女人入内的,而这个女人……
自然是特别的。因此也没有谁多话地来打扰她。
春天的阳光争暖,有着使万物复苏,恢复生机的力量,在这样的阳光下悠然地坐着,实乃惬意之事。然而无伤却并不悠然,更不惬意。
那样的武器……是凌苍想到的吗?不对!应该是墨书才对!对,是墨书干的,那个女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那极有可能是她所为。
但是……不对!
在北安,军中事,女眷是决不能参与的,墨书怎么会想到这些?
难道真的,这两个人已经相互感染了,有了彼此的气息和味道?
对于凌苍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阳光洒落在眼前,无伤坐着,少年时候的凌苍站在她面前,微笑着,带着那种温和的笑意。她一直都了解,那个少年其实是如此孤独,他宠溺着无伤,因为他也曾经渴望被人宠着,却一直没有得到过。
就连父亲对他的一句话都能够让他流露出欣喜和兴奋,那个孤独渴望的少年……
无伤仿佛回到了在将军府的时候,烂漫地笑着,微微外过头,用清澈的声音唤道:“哥……”一声唤出,方发觉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是黄土地而已。
带着金戈之气的风从眼前走过。
什么都没有啊……
无伤突然间觉悟,其实自己在将军府的时候唤凌苍哥哥,并非只是做戏而已。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凌苍当做了真的哥哥,只是自己太过执着,执着在复仇中,执着地劝说着自己,那些对自己说的话,说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只是做戏而已”,“真可恶”,那些话,根本不是出自真心的,那些岁月里,她也渴望着跟那个寂寞的少年相依偎,渴望着有一个这样的真的哥哥。
只是自己所谓“理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湮没了真正的想法。
是自己执着于复仇……跟当年的墨夜真的很像啊。那个时候她看着明明是出乎世外的墨夜执着于谋篡皇位的计划之中,她的心里是有着不屑和怜悯的。
如今反观自己,又如何呢?
人总是在棋局之外才看得清,嘲笑也好,讥讽也罢,当自己真正成了棋局中的棋子的时候,才会发觉,其实自己并不比当初自己嘲笑的对象高明多少。
于是当初给别人的嘲笑都加倍返还给了自己。
真是……悲哀呢。
唇角的笑意装满了苦涩。
算算离开北安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两年,却觉得仿佛已经隔世。
这人间世事,总是难说难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