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娴将这香囊敛在了腰间,抬目,就是提了流光剑往东边的山崖上的束之阁去了。
束之阁束之阁,便是这高高凿在石壁,砌在高崖的一方石洞罢了。
那日,且不知这璇玑子是喝多了桂花酿还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偏偏是文艺了一把,专门地,给这石洞从“束之高阁”这词语里头扣了个“束之阁”出来,泼了墨,挥了毫,题了匾,挂了牌子。
当时云璧便就觉得,师父定然是个十分随意的人,于是乎,当晚,也是随意的没有习武练功,谁料,第二日,师父却是十分不随意地罚了到静修崖思过。
卫娴昂首看了看这里自己还有三丈高的束之阁入口,手里抓着初发了新芽的藤蔓,湿润得,就似这鬓角不停渗出的冷汗一般,崖上的风很大,吹得卫娴浑身冷飕飕的。
如今卫娴有如猿猴一般地攀在这藤蔓上,脚下坠坠生风,往常各位师兄和师父上这悬崖高壁上的束之阁,不过一个燕子三穿梭就是轻而易举踏上这洞穴台阶,自己却要依靠着从崖顶垂下的藤蔓才能勉强攀岩。
耳边风声啸如猛虎,卫娴方想撩一缕散发,继续往上。
“滚!”即便是隔着三丈高,师父璇玑子如天龙震怒的一声猛啸惊人心魄,荡漾崖间,许久不散。
簌簌几声闷响,眨眼之际,只见得一个黑影从卫娴上方垂直落下,与卫娴一擦而过,和着风声,直直地就是如落石般坠入崖底。
那几声经过卫娴身旁的呜咽声卫娴是听得分明,是个活人,是个大活人。
发生了什么事了?竟然能够让脾气虽然古怪,却心怀慈悲的师父璇玑子气愤至此,动手推人下崖?
手里的藤蔓方捏紧了些,卫娴就是听得上方卢归鸿探头喊话,“小十三,你如何还在下边?我下去接你。”
卫娴见着卢归鸿一身月牙白外卦长衫,正是要攀着这洞口崖石翻身而下,这攀附的藤蔓却是微地一动,像是试探,接着,就是一股强劲的力道自下往上一提,连带着卫娴,将这藤蔓一下就是拽高了三丈,触及束之阁洞口岩石,卫娴见势一跃。
卢归鸿伸手,稳妥妥地拽住了卫娴手腕,往里一拖,卫娴稳稳落地。
方落地,手在被卢归鸿拽在掌里,卫娴却是一瞅就瞅见这手里还半握着这藤蔓的男子,自己倒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大的胆子。
“蹲书架的。”卫娴先是瞪眼继而呢喃。
眼前这人,英姿勃发,剑眉星眸,飒飒雄风稳稳立于霜风凌乱中,这眉眼,这笑颜,卫娴,记得分明。
“放肆,”一旁已然鹤发苍苍的璇玑子怒而顿地,对着卫娴训诫道,“这是晋国太子,姜溶。”
古说有鹤发童颜的老仙人,世人都说,这璇玑子是个半仙,故而,只有鹤发,没有童颜。可人们也都知道,这璇玑子看似松垮无力的皮肉下,隐藏的,是无穷的力量和奇迹。
关于这璇玑子的年纪,似乎,谁也不知道,就连璇玑子自己也说,活得太久了,已经,记不得看过几回日出日落,赏过几回花开花谢。
众人,大多是站着,卫娴寻了个空,侧身站在这众师兄之间,卢归鸿将自己护得极好,且不担心什么。
坐着的,唯独一人,便是这跪坐在这虎榻上的璇玑子,眯着眼,干瘪如枯木的身子蕴含着生机,泛青的指尖声声磕着木几,清脆作响。
这跪着的,也只有一人,是个独臂的汉子,右臂自肩而断,伤口处,不过简单包扎后的破布缎子上还渗着阴红,是新伤。
蹲书架的太子姜溶正是在侃侃而谈,一脸正色,偶尔挥着袖子,咬着牙道,“姚国欺我晋国如此,竟然公然行刺,好在,我这侍卫穆峰忠心耿耿,不然在下也早就一命呜呼了,姚国此番,当真是无义。”
“对!”璇玑子似一愤青一般,重重的点头。方才被自己一掌扫下的黑衣人,正是这太子姜溶送来的所谓的刺客,听了这姜溶妙口珠舌,一时就是气极,掌风顿起,开了杀戒。
“伤我也罢,谁料这姚国刺客自不量力,竟然还遁入了这璇玑门,竟然妄图刺杀璇玑门二弟子朱少侠,将江湖信义践踏如斯,当真是无耻。”
“对!”牵扯到自己徒弟身上,璇玑子又是激动了几分。
“况且,晋姚早有盟约,除非有互换的通关文牒外,概不得互相出入,此番姚国屡屡派刺客袭击我大晋,觊觎这璇玑门,当真是无信。”
“真知啊!”璇玑子抚掌而赞。
姜溶鼓足了气,乘胜追击,义正言辞继而道,“此番无义无耻无信的刁民小国,虽远必诛,虽远必诛啊。”
“极对!极好!极是啊!”璇玑子一副遇知己的模样让底下的卫娴很是心疼,不禁扶额一叹,师父啊,您老人家,是中了人家的套了。
果然,继而,这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姜溶一恭请,璇玑子一犹疑,姜溶再请,璇玑子略踌躇,三番五次下来,原本打着旗号遁世避俗的璇玑子终究是抵不过人家那张妙嘴,酒一洒,天一祭,对着那西方神母拜了三拜,定下日子,三日后出发,随晋军伐姚。
“朱师兄怎么了?冷汗都出来了。”甚少主动和这朱欠说话的卫娴如今却是笑脸盈盈地看着朱欠。
朱欠略一欠身,嬉笑道,“身子底下那东西又痒痒了,嘿嘿,嘿嘿嘿。”
恍然大悟一般的拖着音调“哦”了一声,卫娴又一挑眉,“我还怕,朱师兄哆嗦成那样,是在害怕担忧呢。”
朱欠手一摆,憨笑道,“我能怕什么?顶多,就是怕那小厨房里头的馒头不够吃罢了。”
按着璇玑子一套拜天祭祖宗的繁文礼节下来,已然是从晌午到了黄昏,朱欠这“馒头”二字,又是让这众人的肚子奏起了一圈汹涛骇浪,咕噜咕噜响成一片。
“太子殿下饿了吧,”璇玑子一展笑颜,手一伸,“后堂略备了些小菜,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山野粗食,味道薄淡些,倒是可以一同随意用些,填些肚子。”
“都好,都好。”这蹲书架的太子回了个笑颜。
太子姜溶和璇玑子便就是相视一笑,就似在这人间沧海里偶遇了知音,在卫娴眼里,却是化作了两只中华田园犬凑对了味道一般开心。
一行人,众师兄走在前面,卫娴断后,眼里只是盯着肥硕状厚的朱欠摇着肥臀的样子,心里暗暗思索,背后的璇玑子和太子姜溶正是相谈甚欢,卫娴也无心无管。
正是错步而行,卫娴却是突然被师父璇玑子喊住。
“十三啊,此番下山,为师,想带你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