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这日,阳光十分明媚,马车已经在山下备好,马车上的蓬伞是崭新,就连这赶车的车夫也是精神抖擞,这马儿斜眼一瞄,也是识趣地挺直了腰板。
卢归鸿一身白衣坠玉,风姿袅袅,几次将手里的双层食盒往卫娴怀里推了又推,卫娴一身半旧的布衣长褂,缩着脖子,亦是将这食盒不停地往回推拒。
“临淄乃是晋国都城,一地千金,商贾遍地,各色美食楼阁鳞次栉比,此番我们前去,卢兄还担心你这十三师弟吃得不好吗?”
卫娴斜眼瞄了瞄这琅琅发声的姜溶,不知该是谢该是怨,回头安慰了几句卢归鸿,“卢师兄莫担心了,我如今也算是个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你的这些吃食点心,饱得了我一时,饱不了我一世啊。”
卢归鸿眉头紧皱,碎碎念道,“自你六岁入门,十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下山,你看看你,束发也束不好,路也认不清,更严重的是,你剑都提不起来啊……。”
“够了!”卫娴咬着牙,强忍着想将卢归鸿捏碎了喂小白的冲动。
某些人啊,就是喜欢自己的优越感建立在别人握剑不稳这件事上。
望着这呼啸而去的马车后尘,卢归鸿这颗珍珠心终究是抵不过思念的力量,偏头就是对着大师兄尚武劈头盖脸怅然若失地来了句,“相思了无宜,只道是轻狂啊,是轻狂。”
“归鸿,”尚武依旧板着个万年不变的板砖脸,正色道,“小十三他,可是个男子。”
明明是个男子,却是生得个秀气胜过女子的模样,瘦肩细腰,柳眉杏眼,加上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若是换身女装,定是雌雄莫辩啊。
上述,是卫娴初踏红尘后,听到的最多的评价,无奈,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除了将这胸间的裹胸布再扎紧了半圈,其余的,别无他法。
自丹霞山山脚到如今,已经东行了七日,一路阳光灿烂,也未曾出什么岔子,璇玑老儿虽然一股子热血豪气,可这是谨小慎微,这连练功的时候,都着意安排着卫娴在一旁候着警惕,为的,倒不是这卫娴可以和某些图谋不轨的剑客拼上个一两招,且不过多个通风报信的,也让璇玑老儿早有个准备。
春风拂面,夹杂着略略的血腥,璇玑子握着剑柄的拇指暗中发力,下山,自己就已猜到,此番带着昆吾剑出山,定会招惹不少嗜血的苍蝇蚊虫,如今,倒是比自己想象得,来得,还要慢些。
远远地,响起一阵阵的山歌。
“梨花白,白梨花,梨花娘子拜月歌,歌得个郎儿心哟,徜徉几何……”
马车早早地就已经停在了路边,流苏微微摇曳,马车夫拽着缰绳的掌心已经润润发汗。
只因,这歌声已经响彻了半个时辰之久,按照平常人的脚程,早该是打这经过了才是,看如今大路寥寥无人,只有一个解释,此人,是高手,用的这招,正是卫娴一度误以为这蹲书架的姜溶已然练就的隔空传音。
传闻此招可以依靠内力传声千里,故而虽然听得某人的声音听得通透,可此人,却很有可能在千里之外,这需要相当绵厚的内力和充足的气息,若非高手,哪里会有这种本事。
五人一马连带珍珠这只画眉小鸟都正是听得仔细,这歌声,却是突然戛然而止。
比起这步步逼近已知的危险,这突然的变故,反而,更加可怕。
璇玑子早已摸上了腰间的昆吾剑,卫娴也是警惕地捏着流光剑的剑柄,听得姜溶对着那断臂侍卫吩咐了一句,“保护好卫兄弟”后就是坠地下马,放一转身,就是和这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樵夫打了个照面。
“哎哟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樵夫发里掺着丝丝白发,该是上了年纪,被姜溶这般一吓,一个扑腾就是摔到地去,背上的柴也是散了一地。
“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姜溶方要伸手去扶,却是听得卫娴在马车上一声大喊,“别碰他,他就是那首梨花白。”
话,才是迟了一瞬。
就在姜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樵夫那把银晃晃的镰刀已经划破了姜溶的衣襟,且不知,伤到皮肉否。
对方来势不小,似乎忘了,这马车上端坐视战的,可是晋国第一剑者,不然,怎么配得上这手里的昆吾神剑。
姜溶负伤,战得辛苦,璇玑子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师父。”卫娴蹙眉,几番催促,璇玑子只是抛下一句,“年轻人,是该多锻炼锻炼。”
这话,让这姜溶身边的断臂侍卫急了,可是,却是让卫娴安心了,武功剑术方面,师父眼光向来极准,既然这么说,胜负二字,师父自有把握。
十几招下来,姜溶虽然战得有些勉强,可也略占上风,加上一旁有忠心侍卫穆峰,以二敌一,凭借着人多欺负人少,才是战了半柱香的样子,这舞着镰刀的樵夫,就是败下阵来。
“捆了他。”姜溶一脚压在这樵夫的肩头,逼得这樵夫咬着牙,半跪在石子路上。
姜溶才是转身,便就龇牙咧嘴的痛了起来,方才那人,一刀,就是砍重了姜溶在右肩,不致命,可这镰刀……
卫娴一眼就可以看出,这镰刀,是书中所记的茅草镰,看似普通,可这刃上,还带着微不可察的矛尖小刺,只消一挥,定是连同皮肉血渣一同刮了去,这姜溶竟然没有哼哼出来,倒是条汉子。
姜溶还欲驾马而上,卫娴却是伸手一牵,“你受伤了。”
“不过是小伤。”
“自作聪明。”卫娴瘪嘴。
“这和自作聪明有什么联系?”姜溶肩头已然鲜血汩汩,脸色,也苍白起来,只是,这个一身傲骨硬气的汉子,还在硬撑着无恙。
“茅草镰刃上有刺,刺上有角,若一伤人,必定会流血不止,一般猎人是用这法子捕捉猎物,待到猎物血流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逮到麋鹿羚羊,甚至,是猛虎野兽,你说说,你是羚羊还是猛虎?”
卫娴话语才落,姜溶却是忽而眼一黑,似根竹竿一般,直挺挺地,就是扑到了卫娴身上。
肩上的血合衣而淌,顺着姜溶的下巴一路往下,滴滴洒洒落在了卫娴手腕关节上,引得卫娴一个机灵,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说躺下,就躺下了。
相见僻壤,无处可以更衣上药,穆峰一脚踩着樵夫模样的高手,一手叉着腰,看着马车夫听着卫娴的吩咐,扯着一块大红布,往这马车伞笼上斯啦啦地一抖,大红的绸布铺展开来,似华云彩缎,遮得这里头十分严实。
“你们在外头等着,我给你家主子上药。”卫娴踏着马车台阶。
“你?”穆峰表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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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白》这首锅是我杜撰的,有兴趣的盆友可以尝试用《浏阳河》的调调唱一下,咩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