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娴本是无心听这些女子八卦,可偏偏绕到了她们面前,只得装作咳嗽了两声,掩面而过。
丫鬟们说的,可当真,也可不当真,可信,也可不信。
比如,这说姜溶的样貌万中无一,实在是谬赞,按照这些丫鬟的见识,若是她们见了卢归鸿的风姿,只怕,会一时心跳加快,心悸而亡,此乃不可当真。
而可当真的便是,这姜溶房里,确实,有位丫鬟,还是个声音温婉得要挤出了水似的丫鬟。
“公子,还要奴家用力些吗?”
卫娴临脚一步进门,生猛地就是听到了这么一句,眼一闭,看也不看,立刻回头,白瞎瞎地来了句,“太……额,姜兄做这档子事,也应该关门才是。”
“卫兄,”姜溶气息已然恢复了十之八九,“我们,不过是在上药而已。”
卫娴脚步一踌躇,身边一个人影擦过,女儿香气拂过鼻尖,这是方才说话的铃儿姑娘,行至门口,又是不舍地回过头,对着姜溶,“公子若还有需要,只管唤奴家就是,奴家,奴家叫铃儿。”说罢,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铃儿姑娘走好。”
看着佳人离去,卫娴才是取下竹签,摆手一坐,单单穿了件薄衫,正是理着衣帷的姜溶,嬉笑一句,“你可是伤了颗怀春的少女心啊。”
“那又如何?”姜溶漠然抬头,十分自然地说了句,“她上药没你做得好,以后,还是你来吧。”
卫娴一惊,“使不得。”
姜溶反笑,“怎么使不得,她是个女子尚且可以,你我都是男子,你倒是扭捏起来了。”
卫娴还欲再辩,却是被姜溶伸手递过来的一杯温茶抵住了下唇,茶香四溢,十分暖人,细细品来,尚有一股梅花香。
“你尝尝,这是常庄主方命人送来的新茶,是用去年埋在梅花树下的梅花雪水烹的。”姜溶温润一声,让卫娴也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这精雕细琢的茶盏。
“你功夫不错,”卫娴咽了半盏茶,抬头道,“能和内力如此深厚的刺客对招这么久,虽然最后是人多欺负人少胜了,可也见得,你年轻有为啊。”
卫娴难得奉承人一句,姜溶却是皱眉一语,“那人的功夫,不过寥寥,不算高手。”
“可那招千里传音。”卫娴手一顿,似乎不解。
“我猜,这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顿时,如醍醐灌顶,卫娴眼前灵光一闪,还不需姜溶说破,卫娴就已经自己悟道,碎碎念道,“也就是说,此人同伙在前方高歌,故作高深,此人却是在我们后方出现,引我们入局。”
姜溶嘴角微扬,几分赞赏,卫娴悟性极高,心思也是细密。
身子一软,卫娴却是想到了更严重的事,在明处出手的人已经知晓,可这在暗处接应高歌的同伙……
常家庄势力不说横贯南北,至少这方圆五十里,没有不敬畏这常无恤的,敢在常无恤的地盘上惹事的,出了常无恤自己,还会有谁。
常无恤,这丫的果然有问题。
今夜的月,尤其的圆,就似一颗发光的糯米汤圆挂在西头,衬得这月下的常家庄飞檐砖瓦熠熠生辉。
月下,有人正是踏着房脊施展轻功,蜻蜓点水一路急行,亦或者说,是前头三人身轻如燕,脚尖微触,便是一跃三丈,唯独一人一鸟,在后头,跟得气喘吁吁,极为辛苦。
“师父,慢些,慢些。”卫娴一脚踩在这镇守在房子顶头的石狮子,说话大喘气道。
“抓住他们,快点。”底下,几簇火光亮了起来,紧而密的脚步声齐声而来,定是这常家庄的家丁了。
“师父,你先走,我自有法子跟上。”卫娴开口劝道。
璇玑子却是一个跃身,就是落在卫娴跟前,“真是后悔带着你来了。”说罢,又是上下打量打量了这卫娴的小身板,啧啧舌,一把扛起了这武艺实在有些丢师门脸面的卫娴,掂了掂,倒是轻得很,接着,又是唤了前头的穆峰和姜溶。
三人成行,且不管这在璇玑子肩上张牙舞爪挣扎得十分卖力的卫娴,速度,倒是很快。
不一会儿,四人一鸟便就是歇在了离这常家庄十里外的野猪林,珍珠乖巧地停在卫娴肩头,弃了马车,弃了马车夫,可是却刺了这常无恤一剑还保了当时已然中了迷药昏迷的师父,这桩买卖,倒是合算。
璇玑子方才真气运得有些冲撞,此刻正是在这老槐树下打坐运气,穆峰在替姜溶查看着伤口是否有撕裂,卫娴倚着老树树干,又是看着姜溶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糖含在嘴里。
确保了璇玑子静心运气不会被人打扰后,卫娴又是走到了这姜溶的面前,开口一句,“你有低糖症?”
姜溶手微顿,这含着一颗冰、糖也不方便说话,只是摆摆手,吩咐着穆峰退下。
卫娴索性蹲下,和这姜溶平视一线,偏头问道,“你是晋国太子?”
姜溶扑哧一笑,反问,“你说呢?”
让卫娴说,卫娴只能说,他当真,是太像某人了,过去还未曾觉得,只是看着姜溶捏糖的神态,不禁的,就是让卫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卫家还是卫家,卫娴还是卫娴。
记得那日,是个比今日要暖和得许多的暖春,自己尚还扎着羊角小辫,同高了自己半个头的姐姐在争抢一朵开得眼里的荷花包骨朵儿。
争得愈发激烈的时候,自己却是被突然出现自己身后的父亲一把抱住,冲着远处小凉亭的一个捏着颗葡萄送入嘴里细细品味的华服男童一指,对着自己和姐姐道,“他,将是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夫婿。”
那时候自己不知道夫婿是什么东西,那男童此番不过是打晋国而过,拜见了国君,又和卫家有些交情,在卫家逗留暂住,不过半个月罢了。
这半月里,自己记不得他的名字,每每一起相见玩耍,便喊他“葡萄”。
他不争辩,亦不恼,遥手对着卫娴的小脸一指,“我吃葡萄,你便喊我葡萄,我看你满脸疙瘩,就喊你‘小疙瘩’,平等互换,谁也不欠谁的。”
那时候自己正是生了满脸的水痘,看着着实可怖,难得这有葡萄愿意陪自己玩耍娱乐,可偏偏这葡萄这般说来,自己也是手一摆,生了气,咬着牙发誓再也不要见他。
只是可惜,自己如今水痘早就消了,出落得也是十分标致,这葡萄同学,却是再也见不到如此平整干净的自己了。
思过往事,卫娴蓦然地瞪着眼前的姜溶,这姜溶,生得如此坚忍黑瘦,哪里像葡萄那白白嫩嫩的样子,干咳了几声,接着话茬子又是一句,“你既然是晋国太子,那,明天,就再弄辆马车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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