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卫娴也是拍了拍屁股,跟着就是坐在姜溶身旁,底下垫了厚厚的一层嫩叶新枝,坐起来十分舒坦。
姜溶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在默默地嘲笑卫娴的小题大做,忽而响亮地拍了两掌,这疏疏落落的树林子里竟然就是跳出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影卫,方才卫娴竟然是一丝都未察觉,这十几个人,藏得该是有多好。
今夜月光独好,映照着姜溶的半张脸,半是疏离,半是白桦般的白净,卫娴手间微顿,依旧箍着腰间的流光剑,这是卫娴面对陌生人时的惯有动作,尤其是,一群武艺高超的陌生人。
姜溶嗓音低沉,吩咐着重重细节琐碎,十几个影卫无不拱手垂听,尽是恭敬,片刻,这四周又是寂静一片,来无影去无踪,仿佛刚才那十几个人,不过是幻影。
“常无恤的事,他们会处理好的,还有明日,马车会有的,粮食也会有的,”姜溶似乎十分满意卫娴眼神里的惊讶,又是补充了一句,“还给你肩头那只小画眉准备了只好看的金丝笼。”
这是卫娴第一次,领略到权力的作用,权力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力也可以让众人个人能力远远大于你的人在你面前俯首称臣,恭敬卖命,权力,还可以顺道换来马车和粮食。
卫娴偏头,正是对上珍珠这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对着姜溶道,“我家的鸟,从来不用关。”
“也是,”姜溶突然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你能管好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什么意思?”
姜溶语气突然急促起来,“你可知道若是璇玑前辈当真留着你一人在常家庄,你如今已经不知道被分尸几回了。”
卫娴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这等小事却值得这蹲书架的太子姜溶急成这样,只道,“我自然有办法脱身,”看着姜溶张口还欲争辩的样子,连忙抢白解释道,“诶,我可不是说靠你那十几给黑不溜秋的影卫,我靠的是……。”
说到这,卫娴却是停顿不言,眼光扫向这十米开外的一处灌木丛,敛眉一笑,原来自己脱身计划里的救命稻草自己倒是跟来了。
一副懒散嗓音一扯,“都跟来了,该看的不敢看的都看了,就出来吧。”
灌木丛里,先是动了两动,继而,一抹娇艳鹅黄的裙摆擦过树丫,顿时,一个长相标致颔首羞颜的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就是窜出了这灌木丛。
“铃儿姑娘?”姜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小丫头。
常人看了这小丫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定都是会垂怜三分,可这姜溶却偏偏不是这常人,脑海里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冷静的思维思考着,这铃儿看着年纪不大,可是自己如此匆匆而行,这丫头居然可以一路跟来甚至可以躲过这么多人的耳目,定也是,有些本事的。
此番思来,这再看着眼前的铃儿的眼神,就是多了几分警觉。
“铃儿姑娘深藏不露,小小年纪就有此番造诣,想来,定不是这常家庄的普通婢子吧。”姜溶开口试探。
“我……。”
“她当然不是普通婢子了,”卫娴抢白道,又是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单薄的小丫头,“这位铃儿姑娘,应该就是常家二小姐,常梨。”
“之前不是说这常家庄二小姐几个月前就失踪了吗?”穆峰插嘴道。
卫娴倚着这老树干,“你且想想常家大小姐常媛是如何被带走的就明白了。”
穆峰不解其意,姜溶却是敛眉思忖,一步步地就是理出了头绪,“常媛被临淄权贵看中,强要了过去,这常无恤定是担心自己这三大美人之一的小女儿也遭此劫难,故而来了个无中生有,以失踪为名,将这小女儿藏起。”
姜溶这番话说得和卫娴心中猜测无二,一时激动,卫娴学着师兄们的样子,使劲地拍了拍姜溶的肩头,大喊了声“聪明。”
姜溶咬着牙,捂着伤口,“卫兄,真性情啊。”
两人话语才落,这一直站在风里瑟瑟发抖的常梨却是扑通一跪,“求两位英雄救救我姐姐吧。”
“常梨妹妹,我们方才可是砍伤了你爹爹逃命至此的,伤父仇人你也决意要跟随?”卫娴叼起一枝细细的松针,蹲下来问道。
常梨把头越埋越深,噙着眼泪不断地抽泣,话语都说不清晰,“我知道爹爹贪图璇玑子老前辈手里的宝剑是活该,可是姐姐是无辜的啊,如今,如今也不知道姐姐在哪,我好想她……。”
越说情越真挚,到了后来,渐渐就是泣不成声。
“好了,卫兄,你把人家都吓到了。”姜溶适时地为这常梨又是说上了几句。
卫娴一怔,看了看这跪着的楚楚可怜的小白兔,索性拍拍屁股起了身,起身直接就是往那林子深处,方打坐运气完的师父璇玑子方向去了。
“卫兄直白,姑娘莫怪。”姜溶替卫娴向着常梨略一低头失礼,又是让这才是红了眼眶的小姑娘红了脸颊。
草木萋萋,树荫婆娑,璇玑子选的这个地方极好,没有月色,没有人来打搅。
接过卫娴递过的水壶,大灌了几口水,璇玑子才是瞅了瞅篝火的方向,穆峰正是替常梨在一旁整理草垫子,姜溶和这常梨坐在一旁,相谈甚欢,看来这姜溶真是打算带上这常家小姐上路了。
“那边是在干什么呢?”璇玑子说着,又是塞上了这水壶塞子。
卫娴眼都不往那瞟一眼,开口就道,“一男一女,花前月下,倾诉衷肠,还能做什么?”
“十三,”璇玑子半带呵斥的口吻让卫娴微微一颤,见着这璇玑子又是语重心长地问道,“你可知道,此番我为何不带尚武,不带游氏俩兄弟,偏偏带了你出来吗?”
璇玑门,以大师兄尚武最得璇玑子武学精髓,其次是游往之和游闯之俩兄弟,再就是自己的七师兄卢归鸿,不过卢归鸿进步神速,按照璇玑子的话,破有资骨,定能成才。
璇玑子甚少出山,若是要踏足这浮世红尘,也定会带上尚武或是游氏兄弟,再不济,也带上五弟子顾南,也算是给后生们一个磨砺的机会,要说为何此次师父突然选择自己随同,卫娴也是觉得奇怪,只是没去多想,十年了,自己已经在丹霞山带了十年,也是时候下山寻那恩怨因果,报那家仇敌恨了。
“弟子不知。”卫娴垂首,十分恭敬。
璇玑子怅然叹了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记得三年前,我带着往之下山,是赴齐国大将军蒙启相邀,往之在宴会上对那蒙启将军的孙女一见钟情,赴宴归来,往之痴痴一年都是忘不了那个丫头,终有一天,与我坦白,我想着,这男女之情本就是天道伦常,我不反对,不然,也不会替尚武和常家定下那门娃娃亲,谁料我再派闯之去探探对方有无结亲之意,闯之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这蒙家从未有过孙女,独有一个孙子,名蒙真,如今,正是接了自己爷爷的位置,挑着镇守齐楚边际的锦关的重任。”
璇玑子说到这,又是对着卫娴有所暗示地点了点头,卫娴却是脑子一蒙,实在不懂,这游往之师兄的一番风花雪月多情债和师父带自己下山有何关联,本着不知就要问的精神,探身一句,“然后呢?”
璇玑子依旧盘着腿,看着卫贤还未懂自己话里有话,坦白道,“我事后问过往之,往之却是笃定一句,自己爱的,就是蒙真,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