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落转身,准备负气离开,却见春锦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忙走向前,把春锦抱到床上。春锦一惊,她说这么绝情的话,他却仍抛下怒气没有弃她而去,泪便止不住。
“落,你师傅没跟你说过苷罗草吗?”春锦好不容易说完,心想姚碧落认得出苷罗草,那肯定是鬼医跟他提过苷罗草的事情。
姚碧落愣了愣,问这个干嘛?脑子里却飞闪过无数画面。
*****“培制苷罗草的女子一生只会有一个男人,否则会经脉尽断而死。”
鬼医说着,从发间拔下一根墨色小针,正和春锦发上的一样。
“就是这个。他日你若看到带有这样墨绿小针的女子,离她远点。”
姚碧落不解。
鬼医狡黠一笑,道:“因为师傅怕你被她勾引去了,然后就一辈子甩不掉她了。”
姚碧落当时嗤之以鼻,以为这是鬼医胡驺的,既然鬼医不愿意说,他也就没问。现在却后悔的很,如今他真的遇到带着苷罗草的女子,可他却不知道为何师傅不准他接近她。
他曾经问过春锦是不是真的,春锦躺在他怀里,笑得灿烂,“我本来就不准备有第二个男人啊。”*****
姚碧落愣住,一时不知所措,那,“可是为什么你会喝……”
春锦扑哧一笑,道:“上次你带我去天山看雪,到现在有多久了?”
“很久了吧。”怎么?问这个干嘛?
“到底多久?”
只一瞬,姚碧落知道了答案。去天山已经是五个月前的事了。春锦要有身孕也该五个月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人察觉。
“落,你是不是担心我昏倒了有事,就只顾着担心?”所以压根没想孩子这回事,楚云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
姚碧落僵住。是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干嘛不回答我?”春锦看他现在的表情有趣极了,隐约一丝杀气掠过,心想,楚云免不了要惨了。
“对不起。”
春锦枕着姚碧落的手臂躺着,差不多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跟她道歉。她嘴角上扬,懒得睁眼,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她要养足精神,看楚云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死!
姚碧落“很小心”的把黄泉剑“放”到桌上。
陆楚云无奈,拍拍夏雪,示意她继续睡,便睡眼朦胧的荡出来。夏雪睁了睁眼,不理,翻了个身,继续睡。
姚碧落一早回乔府换了朝服,踹开陆楚云的房间,才知道昨夜他也没回来。想都不想就朝净雪轩来了,而且很有风度的在外面等他自投罗网。
陆楚云是好心啊,昨晚怎么想都觉得担心,于是过来看看,听碧鸳说春锦睡下了,不见姚公子来。姚碧落来无影去无踪的,碧鸳当然不知道他在,陆楚云想只要碧鸳没有听到吵架声,那就是相安无事了,于是回净雪轩睡大觉。
“快五更啦,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让皇帝等不是好习惯。”伴君如伴虎,姚碧落不知道吗?哎,陆楚云自己却明白的很。
“麻烦你去趟百草堂,再找碧鸳问清楚,我回来的时候要听答案。”
陆楚云莫名其妙的“啊”了一声,姚碧落道:“别,你欠我的。”
欠他什么了?
姚碧落说完扭头就走,不说清楚,陆楚云才会有兴趣去查,否则只会懒懒的说一声,“我早就知道。”何况伴君如伴虎啊,他可不想因为迟到而被姚远拉回去训一顿。
春锦这几日倒是安静了不少,吃了洪大夫开的药整天懒懒的,什么事都不做。姚碧落知道她没事了,居然没再来过,她气的不轻。想起前几天的荒唐事,春锦不禁又扑哧一声笑了,不过是自己最近心绪不宁,配药的时候误食了草药,结果闹出这么一出。
“小姐,你又来了,都是碧鸳不好,早知道就不该瞒着小姐。”碧鸳道。
碧鸳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不过是替一个姐妹去抓堕胎药,却引起这么多误会。
“都是那个庸医,连小姐是误食草药都看不出,说什么是体虚要进补,真想去拆了他的招牌。”
春锦笑笑,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人拆掉了,这种事冬儿和楚杰一定津津乐道。
“别气了,洪大夫现在不是对症下药了嘛。”这会是怎么回事,当事人反倒安慰起别人来了。春锦嘴上不说,心里却矛盾的很,经过“孩子”事件,她忽然觉得很满足了,后悔前些天不该去东方先生那,真希望还没出事才好。
春锦本是要到东方先生那去要回唱词,没想到这几日在绛仙阁对外面不闻不问的,街头艺人已经换了新曲,仔细一听,吓了一跳。她没有让东方先生这么大肆宣扬啊。这可如何是好。心想现在去东方那也无济于事,于是折回去,去了红豆阁。
她总是疑心,红豆会使什么巫蛊,看着她十年如一日的美丽容颜,春锦觉得自己红色的指尖却苍白无力。
“怎么了?”红豆甩下手中的活来陪她,“心事重重的。”春锦微笑着摆弄着红豆的发丝,不说话。
“一向伶牙俐齿的,怎么,一个男人就把你弄得这副德行拉。”
见她仍不说话,红豆装作不耐烦地朝她摆了摆手,“行了,再摆着张臭脸,老娘要喊人了。”
春锦倏地收回手,瞟了她一眼,拜托,没见她烦着呢吗?!
“嗨,你知不知道,今儿早朝的时候,左丞相和姚将军闹得可不轻。”春锦自顾自想着事情,拿着个酒杯晃荡着,也不接话,就好像红豆讲的是不认识的人,只当作消遣地听着。红豆被她气的有些咬牙切齿,一把抢过春锦手中的酒杯,“你这丫头,引火上身了也不知道。”
“与我何干?皇帝我都不放在眼里,一个书生,一个武夫又耐我何?”春锦说完,却着实把自己也吓到了。
红豆听得她这话,顿时拍了拍她的俏脸,“往后这话啊,你别处说去,免得老娘被你连累。”说着,红豆不理她,招呼客人去了。
独自一人坐在红豆阁的阁楼里,春锦托腮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听艺人在唱“犹记昔日碧玉簪,却道今宵别离难……”
罢了,都是注定的事情,那就顺应天意吧。不知道姚碧落知道了是什么反应的?春锦想。
春锦拿起眼前的茶杯小啜一口,轻挑琴弦,接着艺人唱道:“欲折柳,更贷新酒,尽是愁万千……”
街上开始有人停下脚步,细碎地谈论着。她浅笑着,沉醉在琴音中。爱听不听,姑娘她可是不轻易弹琴的。
春锦听说东方先生说把这曲词命为《绛仙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真不知道她该谢还是该愁。
她当时愣愣地笑出声,东方先生抱歉的告诉她,那是太后问起,他顺口就说出来的。春锦本来只是由东方先生传到进宫去,她承认是故意要让有些人听到,毕竟,词中碧落二字清晰地出现在词的下篇中。
如今她却有些担心,不知道反应是不是太过火了?
流畅的琴音从她指间倾泻而出,春锦不由得笑了,这才发现对面酒楼一位锦衣男子在极优雅地为她鼓掌,一曲终了,她向他欠了欠身。那人正是段之轩。
身后有人唤她,“锦姑娘,我家老爷有请。”她片刻没有迟疑,便向小厮点了点头,那是她早料到的事情,自当不需要迟疑,而她又愉快地回了个“好”,仿佛是看到段之轩后才突然加上去的。
第一次见段之轩的时候,春锦就喜欢他身边的气氛,就好象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似的,不想今天隔着一条街,她的心情也因为看到他而变的愉快许多。她转过身,却发现段之轩已经离开了,尽管这样,春锦也还是淡然一笑,这才抱起“昳”,道:“请小哥带路。”
“这位是我们老爷,姚将军。”
“姚将军,小女子有礼。”春锦微提裙摆,欠了欠身。
“姑娘请坐。”
春锦点了点头,坐下来。姚远命小厮离开后,亲自为她倒了杯茶,就闭口不言,并不看她。春锦在他对面坐着,猜测着他会说什么。姚远不像一般的武将,姚碧落怕是遗传了他的冷静性情,春锦心想。他就这么坐着,和普通达官贵人一样品着茶,比春锦想象中还难揣摩。
“姑娘好文采,真是可惜……”姚远终于发话,眉头却开始紧锁。
“可惜?将军指的是……?”春锦不觉好笑,心里却做好了句句小心的准备,“锦儿愚钝,还请将军明示。”
却听得姚远话锋一转,如一般慈父般道:“若老夫也能有像姑娘这样的女儿……姑娘确实是那种值得父母骄傲的女子。”说完抬头看她,诧异间姚远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小村庄,姚远有点吃惊,春锦的话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吧,锦儿也一直幻想着富家小姐们的生活,肯定比我们这种时时都要看人脸色的人幸福的多得多。”春锦说完还自嘲地笑出声来,好吧,既然他要这么绕弯子,那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春锦想。
“乔学士有没有见过姑娘?”姚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春锦错愕。姚远也随即反应过来,“恕老夫失言了”。清了清嗓子,姚远道:“姑娘是明理之人……”
“如果我是将军的女儿,将军会为有一双如此出色的儿女而骄傲么?”春锦不识趣地打断了他。
姚远倒像是想到过这点似的,随即说道:“姑娘若愿意,老夫收姑娘为义女,如何?!”
“姚将军是朝廷重臣,却要收一个青楼女子为义女,”姚远果然不是一般朝臣,这么不拘小节,义女都可以啊,那,春锦侃道,“那,媳妇又如何?”
“姑娘不要太过分了。”姚远拍案而起,理了理怒火,还是坐了下来,“碧落已有妻室,姑娘也应该为碧落着想吧。”
一个“吧”字勉强从他口中吐出,却仍是笃定的命令式。这样的口气让春锦不禁想起了姚碧落。如果他现在出现,她便为他抛开一切,可惜连她自己也清楚那是痴心妄想,她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他了呢。
她于是像是豁出去似的,朝姚远驳去:“姚将军这会懂得为儿子着想了么,多年前他离家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地对他不理不睬。”
姚远猛地拔剑,但终于没有拔剑出鞘。
“看来姚某今天和姑娘是话不投机了。”姚远站起来,“姑娘少坐,老夫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