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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素衫女子却从从容容上前行礼道:“公子可是认错了人,奴家名唤碧菀,并非公子所念甚么苑儿。”

李瑄大惊之下,只晓得一眼,便深信不疑道:“苑儿,你休要骗我。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总会认得你。”且看那女子,一身乳白对襟高腰襦裙,裙间梅枝飞绣,枝叶间一只蝴蝶翩跹,翻着水红中衣,并非是时下流行的装束,着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韵味,宽大的袍袖轻扬,露出女子雪藕一般的手臂。再看那脸如新月,眉似柳条,浅浅勾成了远山黛,薄施脂粉,唇上开了一朵樱花一般,只是一双眉眼之间,即便温柔美丽,却隐隐见得一种别样灰芒的死寂。

李瑄细细回味了一遍,除却这自称“碧菀”的女子,相比阮苑柔美的声音要冷冽许多,外貌看来,身形眉眼,竟是一点不差。李瑄认定这“碧菀”便是阮苑,暗想阮苑不知是何缘故,竟如此决绝,所说相思相见不相亲,大抵如此,便摇摇头道:“苑儿,你果真还不肯原谅我。”

“公子说笑,奴家并不认得哪位苑儿。公子想是有故事的人,倘若公子愿意诉说一番,碧菀自当煮酒烹茶,洗耳倾听着。”碧菀摇头轻笑,云鬓左侧一支金玉梅花簪,上扑一只飞蝶,碧菀眉间帖三瓣红花花钿,眸光淡淡一闪。

李瑄心中一时痛彻急躁交加,执起碧菀皓白的腕间急声说道:“苑儿,随我回府去罢,不要再与我怄气了。”

许是疼痛,碧菀黛眉一蹙,嗔道:“公子弄疼我了,我并不是什么苑儿,公子为何穷追不舍?难道碧菀与那苑儿当真极像?”

李瑄见碧菀眉眼间神态,肢体间动作,一瞬恍惚,仔细辨别了去,这碧菀是与阮苑有几分迥异,当下松手赔礼道:“瑄冒犯娘子了,娘子可愿回随我回府去?”

碧菀掩袖嗤笑两声,招呼一声,指着一方圆桌说道:“公子请坐,坐下慢慢说吧。‘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碧菀妄言,公子可是怀着这样一番心态的?或是只因我与公子的故人很像,公子便动了心思,想将我讨回家去的?”

李瑄落座一叠折扇,复问:“娘子可愿?”

碧菀抿唇笑起来,说道:“碧菀,并不在意做她人影子。可碧菀有心,恐怕妈妈是不肯轻易放手的,况且碧菀出身勾栏,对于您虔王的名誉怕是不很好。”

李瑄心中一动,形容却不改,平静问道:“娘子如何知我身份?”

碧菀素手斟上一杯茶水,轻轻推过去,淡淡回答:“民间说虔王李瑄,武能敌人千军,文能倚马千言,气度神采,人人口里都有一番说辞。这长安城中女子,大抵许多都怀了渴慕之心,碧菀便不从众,殿下形容举止,碧菀猜的出七八分,不过是殿下自己承认了罢了。”

李瑄心中暗暗惊奇碧菀察言观色的本领,接着说道:“娘子如此说,是愿随我回王府去?若是如此,一切无需娘子费心,单说个日子便好。”

暮色渐晚,碧菀这一间房中原本昏暗,她便起身端来一柄灯烛,擦亮火折点上,在房中轻轻走动一圈,之间这间“警虚”房中暖光柔婉,四目昏黄,碧菀转到李瑄身畔,颔首看李瑄一眼,羞怯一笑,温言道:“公子未免心急了些。”说着抬手一拂耳鬓一缕散落的碎发,腼腆地笑起来。

旁的男子,见此情景,美人拂袖,入鼻一阵清甜的熏香,恐怕是要心神荡漾。换了李瑄,只彬彬有礼地会以一笑,只是一笑之后,待碧菀落座,李瑄望着碧菀白嫩的耳垂,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笑意。

碧菀面对李瑄温婉一笑,却极快地变了神色:“只是殿下不曾听说,欲要纳我如府的几位大爷,可都是难逃灾祸,殿下不怕么?”

李瑄微微笑,泰然回答:“命里有时终须有,是祸躲不过,我复有何惧呢?听娘子所言,那被簪子刺穿了心的几个人,可都是慕名来讨娘子的人?”

“只听妈妈说的。我这里并非等闲之人进得来地地方,碧菀之所重,并非钱财。”碧菀说罢,起身拿了些什么,再回来落座时,手上托了一叠银盘,银盘上散落着青红的果子,洁白的莲子,银盘上铺了一层青绿的锡纸。

“那么娘子所重何物?”李瑄接过碧菀指尖一颗青果,问。

碧菀手展衣袖,容色严肃起来,徐徐说来:“碧菀自家道中落,流落北里以来,人情冷薄得早已见惯,春色自归,容颜难留,碧菀之求个待碧菀好的男子,了此余生,再无他求。”

李瑄挑眉戏谑道:“娘子未免消极厌世了些。”

碧菀抬眉幽幽,冷冷道:“随意公子如何待我,碧菀只求个遮风挡雨处。殿下就唤我碧菀吧。”

李瑄瞧碧菀一眼,道:“你知我无法交付真心,你像苑儿,像极了。”

碧菀终冷笑出声,满不在意道:“无妨。碧菀亦是心死之人。你我各取所需,殿下若不避灾祸,三日之后便可来凌微阁迎娶。”

李瑄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碧菀,你是个聪慧女子。明日我遣人来下聘礼,三日之后,你便可嫁我。如今,你尚可反悔。”

碧菀捻起一颗青果,涂满粉蔻的指甲刺进去,抬起脸来看着李瑄道:“碧菀永不后悔。只是如此,殿下是否再允了碧菀三个要求?”

“但说无妨。”李瑄信誓旦旦。

“其一,迎亲那天一切从简,碧菀不求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只求一件寻常喜服便好;其二,愿殿下给碧菀安排间清静些的偏房,并无需人伺候,我屋子里这些器乐,碧菀用顺手了,劳烦殿下遣人搬过去;其三,碧菀随身着两个丫头,自小便随着我,娶亲那天,请殿下允许碧菀带她们一同进府。”碧菀慢慢说着,静观着李瑄的表情。

李瑄甚是爽快,当即点头:“好。一言为定。”

谷雨时节,草长莺飞,柳棉飞絮,暮色温和,余晖缓慢地沉落下去,长安城仍是别有一派喧豗繁闹的景象,满城飞絮,如烟似雪。

城中百姓生活如常,只可惜极少数年华正茂的风流纨绔,心中沉甸甸怀了份天妒红颜的扼腕轻叹,惋惜那凌微阁新晋诗书琴棋,无一不能的头牌碧菀,前几日忽而香消玉殒。一时因那勾栏女子丧命的三位富商里绅,因了这一位局中人的陨殁,死因更为扑朔迷离,民间各路传说亦更为离奇。

再说凌微阁头几日白绫垂挂,一片悲戚景象,凌微阁甚至因此闭馆一天。然而不出三日,凌微阁依然张灯结彩,剪红挂翠,凌微阁中似从不存在有一位名曰“碧菀”的头牌,来人偶尔不识趣地问上几句,老鸨每每换上叹息的神采,戚戚道:“娘子命薄,这却是没法的事”,由此搪塞敷衍过去。

直至是日谷雨,凌微阁后门蓦然抬出一顶飞红轿子,轿子四顶绦丝坠金,前后六个精壮的汉子,身着短褐,随侍着一高一矮两个妙龄女子,皆是穿着喜庆的红妆。一路走过静僻的街巷,竟晃晃荡荡地朝着虔王府而去。

轿子静悄悄抬进虔王府,隔着高高的墙体,虔王府静穆肃重,一切平常。

王府总管高奎躬身等在后院一处隐蔽的入口处,瞧见一顶飞红轿子抬了过来,低声引着轿子绕过一片荷池花园,来到了个僻静所在,白墙灰瓦,草木深深,一圈矮墙将这一处小花园般的清秀之地围成一片独立区域。

轿子落地,坠角的银铃叮叮作响,轿顶四股浑圆的大红绦丝动荡地晃了一晃,高奎拍手遣散六个轿夫,沉下声音呼喝两个侍女过来,低声嘱咐几句,便折身离开。

却说这轿中人,正是凌微阁“无疾而终”的头牌碧菀。此际,碧菀正顶着水红的盖头盈盈进了小花园中一处屋舍,及进得屋舍,方才有些迎亲大喜的氛围,门外红绫高挂,回廊中依次挂着八顶火红的灯笼,屋子中皆是崭新的木器金饰,灯火通明,烛光闪动。

“小姐,小心。”碧菀身畔高些的侍女喏喏说道,反手托住碧菀葱白的指尖,碧菀隐着盖头回握那侍女,巧笑道:“王府的构造你我自是再熟悉不过的,只是这间梵云居,左右却成了我的新归宿了。”

且看那高挑的侍女,身量与碧菀相较无几,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秋水灵动的杏眼,妆容清丽却不失风雅,只是面部微微些许僵硬的神情,单就言语中听得几分苦楚,那侍女侧头叹息一声道:“小姐当真要回来了?”

喜帕之下,碧菀扬手晃一晃盖头垂下的绦丝,听得房门吱呀合上的声音,略略掀起一处罅隙,转目瞧一瞧房间里构造情形,敛声说:“此世我已无流连,亲友皆亡,我心已死,最哀痛莫过于此,如此,生死与我已无关碍,回来与否,更无须犹豫。饮素,此后莫要再唤我小姐,免得引了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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