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艳阳依旧高照,街上依旧萧条,主仆二人沿着富陵的每一条街每一弄巷压着马路,闲适的不成样子。其实说闲也不算闲,唐安年此次出行是有目的的,为的就是想法儿振兴富陵县的经济。
富陵县穷,整个极北的幽州郡,再也挑不出来那个县能比他们县穷的了。
唐安年觉得打脸啊!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让自己的辖域富足起来,她想着凭借自己现代人的智慧,怎么地都能弄个“第一富裕县”的桂冠啊!
“少爷,你说要,要‘振兴’经济,到底是指的什么啊?”紫秀懵懂的挠着后脑勺,她家少爷自从大病初愈,嘴里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儿,听的她很是迷糊。
“呐!这你就不懂吧!”得意的扬起下巴,唐安年扭头看了眼紫秀,“少爷我好歹为人父母官,可不能看着手底下的百姓受穷,所以啊,咱就想个法子让富陵的老百姓富裕起来,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房住!”
啊!这是个多么宏伟的目标啊!这可是她想了好几天,脑仁儿都想疼了,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么个打发时间的法子……啊呸!应该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经过了这一上午的调查,唐安年发现县城内的铺子一共就五家,周记米行,福悦来客栈兼酒楼,刘记绸缎庄,马记典当铺,张记铁匠铺。
唐安年满脸黑线……呃……这古人是多么喜欢把自己的姓氏当做店铺名称啊,这个记那个记的,不过也挺好记,最起码不绕嘴。
这些个行当看起来生意都是相当凑合过的,门庭冷落,清清淡淡,几乎都没什么顾客。
看着街上偶尔三两成群跑过来跑过去的孩童,唐安年忽然想到了个实质性的问题。
这古代,人被分成三六九等,经商的是处在最末流的,他们谨小慎微,终日惶惶不安,他们或许不愁钱财,不怕吃不饱穿不暖,可是低微的身份让他们的后代不能从政,再怎么有钱,也是世世代代抬不起头来……
唐安年不禁深思,落后的思想造成了社会整体的落后,当然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让人们懂得“人人平等”这个道理,但是如果想让经济发展起来,不靠经商来解决,是不可能成事的。
自己如今是官,想开店,眼下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她化名,用假名字假身份秘密进行!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心里开始有点儿小兴奋,唐安年喜形于色,清脆的打了个响指。不过,她这个样子看的紫秀再次一脸茫然:少爷这又是怎么了?
忽然!
大地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街面上所有的东西也跟着摆动,唐安年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赶紧扶住身边离自己最近的墙壁。
街上的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喧闹声起此彼伏,有些人甚至害怕的往建筑物内跑,年幼的孩子哭喊着叫着娘亲,笼子里等着被贩卖的鸡死命的扑腾着翅膀。
紫秀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惊慌失措的抓住身边可以固定身形的物什,小脸吓得煞白,忽然发现身边没了唐安年,吓得她赶紧四处张望。
地震!
唐安年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会是地震吗?
地面猛烈的摇晃了一会儿,也就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又停住了,人们迟钝的发现灰色的街道不再发疯似的乱晃,于是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的互相询问着状况,显然是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唐安年秀挺的眉宇皱紧,刚才那阵异动,她很确定是地震的迹象,可是难道就这样就完了?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紫秀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跑到唐安年身边,上下检查着自家少爷是否有所损伤。
“我没事,你也没事吧?”
唐安年双手握着紫秀的臂膀,看着她此时灰头土脸的样子。
“紫秀没事,少爷,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紫秀伸手用袖子抹着脸,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方才是真的吓到她了,“少爷,我们回家吧,这里太可怕了!”
“好,我们回去。”也是得回家看看奶奶和湘珍如何,刚才的地震估计有个四五级,虽然不至于地陷屋塌,但是妇道人家毕竟是胆子小的,此时肯定是被骇到了。
主仆二人沿路返回,途经之路一片狼藉,似乎是伤了些人,大抵是地震时往屋里跑的那些人。
地震时,一定不要贪恋财物,第一时间跑出建筑物,还有尽量找空旷的地方躲避,这样才不会被有可能倒塌的房屋砸伤自身。
唐安年慌忙赶回县衙后院,发现自己家的情况不是很糟糕。
奶奶和魏湘珍看起来都没事,两人都呆在院子里,不停的往大门的方向张望,似乎是在等他们回来。
“奶奶!”唐安年赶紧跑几步,屈膝在宫老夫人身边,凝重的看着那张皱纹密布的脸。
想来奶奶今年也只有五十九,却是比一般的老人家苍老很多,这些年,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的苦。她的身子骨也不甚利索,据紫秀说已经病了好几年了,而且一年比一年不好。
“老爷……”魏湘珍见自家夫君平安回来,忍不住用手绢轻抹着眼泪。轻轻叹了口气:回来就好,人没事儿就好!
“年儿,你没伤着吧?”宫老夫人枯瘦的手抚着唐安年的发顶,浑浊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奶奶,我没事,您也没事吧?”
“奶奶没事,湘珍她在地面一开始摇晃时就赶紧背我出来了,奶奶好着呢,多亏了湘珍啊……”
“那就好,奶奶您……”
唐安年话音未落,第二波地震如过江的猛龙接踵而来,地面剧烈的摇晃,这次的地震强度明显比刚才的要猛烈许多,霎时间山摇地动天崩地裂。
大地剧烈的颤动旋转着,天与地的距离此时仿佛拉近了许多,唐安年知道这都是错觉,可心里还是暗暗惊骇,如此剧烈的地震,恐怕不下于八级了吧!
紫秀和魏湘珍慌乱的叫嚷着,却还想着顾着老太太,她二人面对面抱着对方的手臂,紧紧的把宫老夫人围在中间,三人闭着眼睛想蹲下身子,可是剧烈的晃动迫使她们摔倒在地,还不停的在灰色的地面上翻滚着身体。
宫老夫人的脸色此时变得煞白,口中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紫秀已经被吓哭了,魏湘珍也在呜着,秀丽的小脸皱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地的晃动渐渐平息,唐安年从地面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尘,晃了晃嗡嗡响的脑袋。
“奶奶,湘珍,紫秀,你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
“没事,我们都没事。”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发髻散乱,像逃荒的难民一样,模样狼狈。
茫然的打量了下四周,县衙后院已经倒塌了大半,看样子是住不得人了。皱了下眉头,唐安年赶紧往前衙里跑,想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
所幸,衙门里的建筑物还顽强的耸立着,没见什么明显的裂痕,书房好好的,大堂也好好的,庭院四壁的院墙也好好的。唐安年欣慰的一呲牙,心想真得好好感谢建造县衙的工匠,托他们的福,今晚不用露宿街头了。
……
安置好家里的女眷,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唐安年只身前往县城中,想看看究竟损失如何。
沿途中,处处都是碎瓦残砖,大部分的房子都倒塌了,耳中充斥着哀嚎声、叫骂声,人们悲痛的情绪迅速传染蔓延,尤其是失去家人的,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捶胸顿足。
唐安年跳上一处废墟堆筑的高地,徒然四顾,竟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存在,不禁在心里暗自叹口气:整个富陵县这次恐怕是要釜底抽薪了。
“大人。”“老爷。”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唐安年转过身子,看到欧瑾枫和众衙役朝自己走了过来。
白衣的师爷浑身清爽,也不知道是地震对他根本没造成影响,还是他换好了衣服梳洗完毕了才出的门。
“大人,您没事吧!”
欧瑾枫皱眉看着灰头土脸唐安年,好像是在担心着她的安危。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吗?”唐安年跳下高地,眼睛一一从面前这几人身上扫过,除了欧瑾枫和仇晋燃,其他人和自己一样灰蓬蓬的,赵五六眼眶还有些红,貌似流过眼泪。
“五六,你怎么了?”
皱着眉头大力一拍赵五六的肩膀,人家比她高了一个头,因此她稍微踮起了脚尖。
举手投足间都是英气,唐安年如今是越来越把自己当男人看了,原本残留的小女儿心性也磨的差不多了。
如果有人在她刚穿来的时候告诉她,将来你会和老爷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她肯定会不信,甚至嗤之以鼻。可是世事难料,这才俩月不到的时间,转变就如此的迅速。
“……”赵五六不说话,只是兀自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大人……”欧瑾枫伸手拽过唐安年,把她拉到一边,“赵捕快的娘刚才去了,还有他的弟弟……”
唐安年惊愕,扭头看了眼偷偷抹眼泪的赵五六,忍不住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但愿赵五六能看开些,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逝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