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果真是你砸坏的?”
那跑来察看的驿丞,似乎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小短腿紧捣腾几下,骨碌到纳兰明翰面前,仰着头拼命的想要和他对视。
话说这驿丞打眼儿一瞅还真是圆,肥头大耳,腰腹凸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个衣料的钱,他的四肢短小的十分精干,个子也偏矮,囫囵个儿就是个皮球。
纳兰明翰看着踮起脚狠命用绿豆大的小眼珠子瞪自己的驿丞,眼角抽了抽,突然哈哈笑了开来,直笑得自己东倒西歪,哎哟叫唤着肚子疼。
“哈哈哈哈,你,你怎么长成这样了啊!居然和球一样圆!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行了不行了,肚子好疼……”
“你,你……”驿丞气的直哆嗦,却也只是你你你的重复着,别的反驳的话是一句都吐不出来,看来也是个口笨嘴拙的主。
纳兰明翰继续笑的前仰后合,驿丞仍然“你你你”的说不出别的话来,赵五六在一旁傻眼的看着,唐安年无语的扶额头疼着。
她是真的很头疼。
从地震伊始到现在,她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哪日不是忙到很晚才倒上床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好好睡一觉了,天上突然掉下来个活宝,生生搅合了她上床梦周公的美好愿望。
“我说,驿丞啊,你先给我找个别的房间吧,这里是不能睡人了,我明早还得去府衙议事。”实在撑不住了,这一天在路上的颠簸也让她有些不好受。
“啊!是下官疏忽了,这就给大人您找间空房去!”
这驿丞虽然不善言辞,但也是个激灵的,见唐安年那有些疲惫的神色,赶紧应承着去给找房间去了。
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赵五六给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砸坏屋顶的纳兰明翰,说: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赔偿。
唐安年也跟着去了,她可不想在这里呆呆的等,驿丞安排好别的房间,她正好就住进去。
……
同时,在距离州府宁川几十里外的富陵县。
还是那个郊外的树林。
欧瑾枫和仇晋燃师兄弟二人恭敬的垂首立在一处空地上,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
一个灰色长衫的老者,鬓发皆已斑白,眼神却十分锐利,如同钩子一般,直直的望着身前站着的两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师父的话,萧贺南被杀,东西不翼而飞了。”欧瑾枫拱手一鞠,恭敬的回答。
“不见了?”
“是。”
“居然不见了……那个姓萧的死之前没什么异样吗?”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圣手’岑洛和北魏的战神王爷都来了富陵。”
“战神王爷?莫非是墨云瑟那个黄口小儿?”灰衫老者眼睛微微眯起。
“正是。”
“哼!墨家两个小崽子这就闹翻了?”鼻子里冷哼一声,老者的拐杖轻轻的往地面上砸了一下。
“……”
“无妨,既然没拿到,那你们就不需要继续呆在这里了,明日随我回云门,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们做。”
“可是师父,我们……”一只低头不语的仇晋燃听到要走,急急地插话,似乎是不想就这么离开。
“嗯?你们怎么了?”
“师傅,是这样的……”欧瑾枫不动声色的把师兄拉到身后,朝灰衫老者一拱手,“宁川地界似乎还有一块北冥石。”
“还有一块?”居然还有一块,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是的师傅,还有一块……”欧瑾枫低头,掩盖下黑眸中的神色。
仇晋燃在一旁听到师弟这么一说,惊讶的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一想欧瑾枫会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低了头,闷不吭声的站在一旁。
“好,既然还有一块,那么你们就继续呆在这里找,有了消息就飞鸽传书,记住,知县如果妨碍你们做事,像以前一样,杀掉便可。”
“是,师父。”
欧、仇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等他们再起身时,面前的灰衫老者已经没了踪影。
过了良久。
欧瑾枫神色凝重的望着黑夜中的某一点,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莫名,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师兄,你太急了……”
“我……”仇晋燃欲言又止,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天蓝的衣摆在原地划了个微小的弧度,欧瑾枫侧过身,看着身旁那抹暗红色的身影。
“师兄,我知道你想脱离师父的掌控,但是这事儿目前为止还是记不得了,你还记得韩威的下场吗?”
当初的韩威大师兄,不就是想摆脱师父的控制,铤而走险的选择远走天涯,可后来还是被捉回了云门,最后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我知道,我们现在还准备的不够……”仇晋燃垂眸,紧紧的咬着牙关,“可是师弟,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十年了!你我做傀儡都已经十年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你以为我不想?”俊美皱的更紧,欧瑾枫无奈的摇摇头,“你我的亲人都关在云门中作为人质,这么多年我们努力做事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他们相聚!”
他的父亲,还有仇晋燃的弟弟妹妹,被那个所谓的“师父”关了十年!为的就是能牢牢控制住他们二人!
“该死!”铁拳猛然哄向身侧缸口粗的大树,大树应声而裂,缓缓的倒向一边,只留下一截树桩,戚戚然的伫立在原地。
欧瑾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性的开口:“再等等吧,等到我们的家人被救出来,咱们就能彻底自由了……”
而如今,他们除了继续为师父卖命,没有其他选择。因此,待在富陵县的每一天每一晚,他们都格外珍惜,只有这里才能享受到片刻的安宁……
……
天刚蒙蒙亮,唐安年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门板被拍的震天响,她就是神经再大条也睡不下去了。
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迷迷瞪瞪的打开房门,只见赵五六眉开眼笑的守在门口。
“大人,您醒了啊!”
比阳光还刺眼的笑容,赵五六好像中了六合彩一样,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唔,醒了,出什么事了吗?”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唐安年伸手挠了挠脖后。
“出事?出啥事儿啊?”憨态可掬的大汉有些没听明白。
挠脖子的手一顿,唐安年额头崩开个“井”字。
丫的!没什么事儿这么早敲毛门!不知道打扰别人睡懒觉会遭天谴吗?
“哎呀~大人啊!今儿个不是要去州府议事吗?小的这才早早的过来叫醒您了嘛!”憨憨的裂开厚嘴唇子,赵五六不好意识的挠着后脑勺。
举头望了望天边还没来得急升起来的太阳,唐安年感觉自己有些胃绞痛。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总结是被眼前这个傻笑的汉子给气的!
现在是夏天啊!白天长晚上短,太阳公公还没起床,你说这有多早啊!
“我说,五六啊……”唐安年无奈的抚了抚额头,“我回去再睡一会儿,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再叫我,期间你不许跨进我门前这块儿地砖一步!”
“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唐安年转身扑回驿站里还算舒适的硬板床上。
唔……她必须再补一会儿眠,昨晚杀千刀的竟然失了眠!
赵五六呆愣的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刚才门关上时煽起的风似乎还在脸上吹拂。
那个……大人叫他太阳升起前再叫他,那什么样的高度才算升起来呢……
……
唐安年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这么祟过!
这一补眠不要紧,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居然已经是日上三竿,艳阳高照!
赵五六呢?她不是告诉过他太阳升起再她吗?这死玩意儿关键时刻跑到哪里去了!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手忙脚乱的套上一只脚上的官靴,另一只还没穿好,唐安年就单脚蹦哒着跳出了房间。
堪堪稳着身形不至于摔倒,却没想在楼梯刚拐弯儿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这一撞,顿时眼冒金星四肢抽搐,感觉五脏六腑都颤巍巍的难受,到底有多疼是可想而知。
“大,大人,您没事吧!伤到哪儿了?哎呀,下官真是该死,居然没看到您!”
圆滚滚的驿丞从地面上咕噜一下爬起,赶紧伸出肥胖的爪子去扶唐安年,同时自己也疼的直嘶啦着嘴。
她怎么这么倒霉,走路都能撞倒别人!
定睛一看和自己相撞的人……好家伙,居然是昨晚那个胖驿丞,这家伙怎么说也有二百往上吧,怪不得会这么疼!
唐安年哎哟哟的叫唤着,右手扶着自己那仿佛断了的腰部,呲着牙小口的吸着气。
不行!今天上午是要去府衙议事的,她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不能继续耽搁了。
想到这,唐安年赶紧扶正脑袋上的官帽,不管不顾的推开还想继续唠叨的胖驿丞,抬脚就往楼下跑。
“大人!大人……”
伸出去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目瞪口呆的看着唐安年消失在视线中,胖驿丞惊愕的瞪圆了小眼睛。
这位大人是怎么了?赶得如此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
偌大的议事厅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饮茶时,杯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唐安年神情抑郁的坐在角落里,一边喝着知府衙门里的香茗,一边斜着眼观察四周形形色色的人。
她原本以为这下肯定是来晚了,可没想到自己虽然迟了些,却不是最晚的。
说是来议事,可这主事的知府大人却迟迟未到,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无非是在猜测这次叫他们来到底儿是干什么。
“何大人,你说,这次叫咱们来是为了啥?为啥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
说话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山羊胡子,皮肤蜡黄,绿豆般的小眼睛闪着算计的光芒。
“为了啥?还不是为了魏尚书的生辰!这次恐怕又要出血本了!”
山羊胡子的左手边,一个嘴角长着痦子的矮胖子丧气的垂着眼睛,下人送上的香茗都没心思喝一口。
“魏尚书的生辰?不对啊,这不是还有仨月吗?”山羊胡子的绿豆眼睛一瞪,有些大惊小怪的嚷了起来。
“就因为还有仨月,这不即能提前凑份子,又能上供点儿进知府大人的腰包……”再者宁川府与京城相距甚远,府衙里最快的马,送东西到运阳也得两个月……
另一位坐在山羊胡子对面的黑皮肤知县嘲讽的哼了声,低头喝了口茶水。
竖着耳朵的唐安年听到这里,手上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魏尚书的生辰?哪个魏尚书?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