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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拖,六年便过去了,期间贾府虽多次托人想接黛玉回去,都被如海一一挡掉,黛玉三岁之时,贾敏再度有孕,十月怀胎产下一子,这次生产伤了贾敏本就不实的身体底子,未出月子就已一病不起,如海心疼爱妻,衣不解带日夜照顾,总算把贾敏养了回来。

林府喜得麟儿,本应大贺,却不料如海却吩咐一切从简。

你道是如何,原来儿子出生前日,如海竟在觉中得讯,一仙风道骨的长者托梦而来,说此子命格奇缺,是早夭之相,女子生产时必开东面窗,焚檀香以示,且降生之日不可张扬,不然母体难产,重则一尸两命。如海初时不信,以为不过怪力乱神,不料贾敏确是难产,他才慌忙照做,倒也奇了,香尽时孩子落地,他这才信服不已。

那时黛玉已是虚年三岁,见自己的弟弟刚刚出生的可怜样子,心里也是又欢喜又怅然,她自小便只得一人玩耍,又是林府唯一后代,丫鬟婆子们都重之又重谨慎待之,好在她喜好读书人也偏静,偶觉寂寞也无所在意,现在多了弟弟,自是欢喜多了个亲人更是贴心,也是怅然这个弟弟看起来身子骨也是不好,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帮不上忙。

如海贾敏见黛玉关心照顾弟弟,更是高兴,连名字都让小黛玉帮忙想,黛玉那时只识全了字,读书尚且不多,但见弟弟睡着时面露宁静之气,便唤了声静玉,那小儿竟朝着黛玉睁开眼睛,让如海拍手称好,后因静字过于女气,便选了同音的璟字,大名林璟玉,只小名仍是静儿。

如今璟玉也满了三岁,如海一家和乐融融,只贾敏也不知怎么了,自璟玉两周岁后就急转直下,纵然如海再细心照料,仍是撒手西去,夫人辞世,对如海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一时万念俱灰,日日守在贾敏灵柩前茶饭不思。

黛玉年岁稍大,不若璟玉懵懂,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不在了,也哭的不能自己,学也几日都未上了,只陪着如海在旁守丧尽哀,谁知如海竟在灵堂前一昏不醒,急得黛玉和府里剩下几个女子手忙脚乱,那沈姨娘也是有见识的,急急命人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是忧思过重,便要等他自个儿清醒喂药方是良解,不然也是有性命之忧,一时间,林府人心惶惶,贾敏故去,沈氏是唯一的姨娘,林如海病中,她便挑起了林府的活计,又是安顿黛玉璟玉,又要顾着贾敏丧事,还要照看林如海,她生性也是高洁倔强,硬是挺了下来。

如海一昏便是几天,黛玉新近丧母,父亲病重,也是心力憔悴,沈氏恐她也害了自己身子,劝了她好生休息,她却不肯,执意要等父亲清醒,小小的芙蓉面上满是坚决:“母亲已去,我怎又能在这时候撇下父亲,姨娘不必担心我,黛儿自有分寸,绝不伤了自己身子,只是劳烦姨娘照顾静儿,他年岁小,身子也弱。”沈氏忙含泪应了。

却说那如海此时昏睡,脑中却清醒不已,仿佛到了另一境界,正怔忪间,竟看见一身华服的贾敏,那是贾敏初嫁给他的模样,玉面含春,眼若秋水,大红喜服穿在身上,恍如昨日。

“老爷,你我缘分已尽,何苦为了我伤了自己。”她声音微抖,语意哽咽。

“敏儿,你可是真的?”如海亲见贾敏入殡,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娇颜,也是老泪纵横。

“老爷,我已是离体之魂,因挂念你和儿女才回来,你这样不珍惜自己,我若去了也是不瞑目的,老爷,咱们还有黛儿和静儿,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方是对我最好的悼念。”

贾敏说完,身子也虚了起来,如海大惊,伸手去捉却穿过贾敏胸口,这才明白过来,妻子终是去了,眼前也不过亡魂一片,他见贾敏仍等着他的回答,便僵硬着身子应下了,贾敏于是展颜一笑,渐离渐远,如海只觉心中空空荡荡,恨不得也跟着去了,偏记得刚才答应的话,只得忍着悲苦,直到贾敏不见,那个曾入梦的长者又出现了,如海因了之前的事,不敢妄动,那长者说了几句禅语,袖子一挥,如海便觉身体舒爽不少,忙谢过他,他只一笑,说道:“林探花,你如今妻子仙去,也是天意,你命中福薄,本不该有子,但见她每日祷告,诚心若铁,才赐孕与她,得了璟玉,当日你听了我的,便是为她和孩子求来续命,可惜贾敏只得三年已是极限,而璟玉本该在半年前夭折,现她为你留下了孩子,但璟玉到底命格不好,你若是要求他活得长久,便送他去修身养性,才是正理。”

那长者说完,也飘渺远去,如海眼前一黑,这才终于醒了过来。

“爹爹!”黛玉见如海醒了,忙凑过身子查看,如海见女儿消瘦的小脸,悲苦之下更有心疼,现贾敏已逝,他心中瑰宝便只剩下黛玉和璟玉,诚如贾敏和那长者所说,来者可追,况一对儿女也是敏儿拿命换来的,他尚有至亲在世,怎可轻言放弃。

“这些日子,可是苦了黛儿了。”他疼爱的抚着黛玉一头青丝,慢慢的说道。

黛玉只摇头,“女儿如何算得上辛苦,府中大小事宜,都是沈姨娘和管家操持,女儿只在父亲跟前尽孝,谈何辛苦。”

父女正说话间,那沈氏牵着璟玉走了进来,原是她正伺候璟玉吃饭时,听闻如海醒了,便带着璟玉来看望,那璟玉见到一直躺着的父亲如今正和姐姐说话,挣开沈氏的手就小跑过来。

“爹爹,爹爹。”他身子小,上不去床,只好在床边摇摇摆摆的叫嚷。如海看他虽活泼好动,但眉间也确有些不足之貌,心下想起那老者的话,不免感慨万千,伸手抱起璟玉坐在自己身边。

“老爷可醒了,姑娘可算舒心了,我让厨房里煮着粥,多少也吃些吧。”沈氏看眼前三人神色平静,宽慰不已,忙询问道。

如海点了点头,那沈氏正想退下,如海却对着她道了句,“黛儿说这几日都是你在操劳,辛苦了。”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那沈氏垂头敛容,转身之际却被他窥见她拿衣袖抹泪,女人家的背影,再坚强,也是寂寞的。

如海心中一声长叹,却不再多说什么。

待沈氏端来了粥碗,三人慢慢的喝着加了梨汁的燕麦粥,如海看着璟玉想到了梦中长者的话,不舍幺儿,更忧其性命,黛玉看出父亲有心事,便轻声说道:“父亲若是有话,说出来让黛儿和姨娘分忧也好。”

如海看了眼沈氏,知她心思也是个好的,况又一向以女儿聪颖自豪,也不忌讳其他,便把梦中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黛玉本也不信,但看父亲神色,便知一切确有其事,她虽从小懂事,但到底是个六岁女孩儿,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下得了决定。

三人一时之间看着璟玉不知忧愁的玩耍,都不知如何是好。

末了如海说道:“你母亲一去,我便觉人生多感寂寥,现下要送走静儿,于心何忍,只是那长者必是天上仙人,说话未差分毫,我是担心静儿……”

沈氏听他这话,心里微苦,却并无涟漪,她虽为姨娘,但出嫁之前也是家世不错的闺阁女子,当年也是一心恋慕林如海,才不顾只是姨娘的身份便出嫁,婚后虽不得宠,但因心服贾敏才气和为人,人也淡泊,便一直安分守己的过着日子。

黛玉和璟玉虽非她所出,但她膝下空虚,便真心疼爱,此刻也显得担忧不已:“照老爷所说,璟哥儿这样小便要离家,况去哪里修身亦毫无头绪,这可如何是好?”

如海也纳闷,这长者只说要送走静儿,可送去哪里真是一无所知。

一时也无可奈何,便只好暂时搁下此事,黛玉守了几天父亲很是劳累,便和璟玉先去休息,沈氏仍旧服侍如海,叫来下人给他擦身铺被。

半月休养,如海渐好,贾敏也已葬了,府里设了牌位,如海看黛玉几日没有进学,便又让她好好上学,又见沈氏和璟玉相处极好,便让沈氏照料璟玉衣食住行,这一日黛玉才下学回来,便见屋里多出了一个道人一个和尚,那两个生人见她进屋,都向她行了礼,她心下虽不解,但也大方回礼。

如海坐在主位上,让黛玉坐在自己身边,不一会儿沈氏也带着璟玉来了,她一想便知,这大约就是要带走璟玉的人了。

“爹爹,他们要带璟玉去哪里?”黛玉抬眼看着如海问道。

如海却摇摇头,那二人中的和尚捧腹笑道,“女公子可知,佛家有言不可说,修身养性事好,几位尽可放心,时机一到,至亲便可团圆。”

沈氏黛玉知璟玉这就要走,都面露不舍,但都深晓全为他好,只能别过,待那两人并璟玉的身影消失,那沈氏更是泪如雨下。

“姨娘仔细哭坏眼睛,静儿这一去,必是有福报的。”黛玉边劝着,自己心中也堵得不行,直想宣泄,拉着如海的手不放开。

如海只拍拍沈氏的肩膀,眼中也略带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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