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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每日住在黛玉处,不缠着黛玉时便同惜春迎春姊妹玩耍,倒不是她远着探春,只是去了一二次,却都未曾遇到,问了侍书,却每每不是三小姐去了梨香院,便是去了王夫人处请安,梨香院她不爱去,本来也不曾认识那宝钗,她小小年纪,人情世故倒也并不清楚,只心里微微知道,那次宝钗同黛玉说话时,却显得有些不客气,她心里总是偏着黛玉,因此倒也对宝钗无甚感觉,王夫人她更是不熟,因此两次无趣之后,也便不再去寻探春。

只她是个闲不住的主,在立花居待了几日,竟又觉得无聊了,原本是为了探黛玉等人而来,平日里她到处跑也无人得管,偏在黛玉这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心里总觉得憋的难受,偏巧春分即过,雨水到来,空中雨丝细细,她趴着床沿看,一时竟痴了,道:“林姐姐,你瞧这绵绵细雨的,只这里也没条长河,若是在那桥上看,这雨景可不知该多美呢。”

黛玉正读着书,听她这样一说,噗嗤一声笑了,“要说这桥也未必没有,只不过不入你的眼了,烟波桥就在立花居转个角儿的后头,不若曲水楼台那般风雅,倒也可以走上一两步的。”

沈悦脑中立时出现了那长桥卧波之景,细雨梦帘,白鹭点水,马上拍手道:“果真这里也该有的,林姐姐,咱们逛逛去吧。”

紫鹃端着一只白盅进来,听了黛玉和沈悦的话便也笑道:“姑娘真是何苦来哉,郡主有所不知,这烟波桥只不过是能过一只小舟的石桥罢了,郡主想见的那些子景色,恐是只得在别处看了。”

沈悦一脸失望,再看那黛玉,眼中含笑,只拿书卷掩着唇,她便知黛玉这是在逗她呢,便拽着黛玉不依不饶道:“姐姐故意的,不成不成,今个儿是赏雨景的好时节,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怎么也不得白白浪费了,既在这府里看不得,我们便出去看吧,我可知道有个绝妙的去处呢。”

黛玉便道:“果真同然姨说的一分不差的,你便是怎么也不肯安分,这雨景是好,只是下了雨,出门到底不便。”

沈悦却道:“纵然有些不便也无甚要紧,到底这景色不留人,一日不同一日,我便是附庸风雅也要来上这么一回,省得家里哥哥总是笑话我读书写字不求甚解,干什么都是囫囵吞枣的。”

紫鹃听着就想劝着沈悦,黛玉却摆摆手道:“她既有这心,成全了也是无妨,况我也很久未曾看过雨景,就劳烦紫鹃姐姐去通告老祖宗一声罢。”

紫鹃一面儿怕黛玉出门不安全,一面又想着老祖宗那儿该怎么交代,但看黛玉眼中也闪烁着期待,到底还是不忍拂了她的心思,便心事重重的往外头走,不巧正好撞上来到立花居的三春同宝钗姐妹,紫鹃一顺眼看过去,心道难得这样整齐的都出现了,真真好似约好了似的。

迎春看着她道:“紫鹃这样匆匆忙忙的是怎么了?可是林妹妹那儿出了什么事儿了?”

紫鹃忙笑道:“不曾有什么事儿,只不过今日郡主同姑娘的兴致来了,说要出门看雨景呢。”

探春听了便对身旁的宝钗道:“到底是林妹妹,平日里也只得她有这般闲情雅致了。”

惜春却道:“平日里姊妹们也不过上个识字的学罢了,能有多忙。”一面也同紫鹃道:“这样说来我也是没有出门看雨的时候呢,就劳烦紫娟姐姐也帮我说说,让老祖宗允了我们一起去吧。”

紫鹃心中忐忑,但到底应下了,正要走时,却听宝钗温婉道:“这样的话我们也凑个趣儿吧,平日里也不过走走针线,林妹妹和郡主有这样的乐子,自然不能少了姊妹们了。”宝钗眼中似有涌动,对紫鹃道:“也不必麻烦紫鹃了,我们去同老祖宗说了也便是了,想来老祖宗也不会不答应的。”

贾母听了宝钗所言,虽不大力支持,倒也未曾反对,一则姑娘们出门看看景儿,本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让丫鬟婆子们守着,多带些伺候的人,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错儿,再则这主意既是郡主和玉儿提出的,自然也不好回绝了,她多少也知道,沈悦往日也并不是个安分的大家小姐,西宁王对幺女多是纵容,不若顺着她的心思,让郡主觉着开心。

她一面想着,一面道:“我这个老婆子是不反对的,年轻的姑娘,出门走走也不是坏事,春天了,外头桃红柳绿的,很该踏踏青才是,只是你们都是姑娘家,出门要多注意。”

宝钗忙垂首称是。

一旁凤姐也道:“可不是老祖宗这么说,这头一遭春雨,我倒也想着出去溜达溜达,只可惜忙的紧,到底没了机会。”

贾母道:“你还整日想着玩儿呢,好好的替我这个老婆子管家也便是了,少不得你的好处!来日闲了,我再同你一起出去玩儿,咱们可不带着她们,让她们眼馋!”

凤姐忙坐到贾母身边道:“哎哟,我知道老祖宗才是真正会玩的,我呀就跟着老祖宗了。”一面又对宝钗几人说道:“出门的事儿我都帮你们准备好了,还有什么旁的啊,就告诉平儿。”

一行人坐着车马去了华林园,说是一个园子,其实不过因为连着运河又有个被先朝著名的书法家提着字的亭子,运河上却是真正的一条虹桥,灰白石面,脚底石板竟刻着些福禄寿喜的吉祥花样,因着下雨,远处山水一片微微的朦胧,姑娘们都撑着伞,几个大丫头也小心的跟紧脚步服侍着,才来时,那河面还带着点未散开的湿气,渐渐走过桥心,却只看见雨滴落在水上的模样,岸边载种柳树,亦是被雨打湿苍翠欲滴的模样。

黛玉几人缓缓走着,沈悦却道:“可惜没得吃酒,不然咱们又能玩行酒令了。”

惜春同她打着一把伞,却认真问道:“便是上回,你也没行出一句来,这会子又要吃酒,吃醉了可怎么回去哟。”

沈悦冲着她瞪眼道:“那有什么,我自小酒量便好,不然你跟我斗斗看,只怕吃醉的也就是你吧。”

惜春倒也真的是不能吃太多酒,因着容易上脸,平日里也不会吃多,一两杯便罢了,不然吃得满脸晕红,跟个猴子屁股也没得差别。

宝钗看黛玉伸手探了探雨丝,细白手指,烟色并草绿衣衫,她今日只挽了小髻,背后散了发,乌黑发丝同烟色花纹衬在一处,走一步便似微微晃开一些,且她今日带的却不是玉,只不过几个老银的钗环,同她身上的金镶玉仿若天差地别,宝钗今儿虽算不上隆重装扮,但到底也是精美容色,她容貌本就不在别人之下,平日里素净惯了,今儿出门倒是鲜艳了些,倒是十分有气色。

“妹妹仔细受凉,虽说是春天,有道是春捂秋冻,平日里看妹妹吃药,真真是觉得口中也苦。”

黛玉抬眸一笑道:“到底是姐姐想的周全,可惜了我没个哥哥弟弟什么的,能想方设法的给我弄来治这百病的好方子,一日一日的吃着,倒也真没有几分意思。”

待走到桥边,却看迎面来了另一行人,想是也是同她们一般来赏景的,只不过看着布置,却比她们精细排场了不少,先头一位女子,瑰姿艳逸,金瓒玉珥,沿着堤岸缓缓行来,黛玉几人已至桥边,微微侧了身子,便要让那女子等人过去,却不料沈悦此时却欢呼一声道:“大姐,竟在此也遇到了你!”

那女子端庄秀致,周身却难掩一身好气质同教养,举手投足俱是风范,她想是也未料到会遇见什么人,定睛一看,却发现是自家妹妹。

“悦儿,你怎的又跑出来玩了?”女子看过一行人,扶好朝她跑来的沈悦,目光却并未从姑娘们身上离开。

“可还说我呢,好没意思,大姐不也出来玩了,大姐夫都没看着你吗?”

女子展颜一笑,黛玉却看出了其中对妹妹问话的些许尴尬和羞涩,几人只知沈悦有个已然出嫁的姐姐,却不料生的这样美貌,且听说此女出嫁已多年,看着却似才过及笄之年一般。

沈静看过几人,便在心里有个大概,她虽然嫁为人妇,但同家中往来亲密,因此沈悦这一阵子住在荣府之事,她也知晓,这几人恐怕就是那荣府中的女子,倒是个个容貌不俗,各有千秋。

姑娘们兴致大抵相同,且又有沈悦介绍周旋,一会儿也便说起话来,沈悦一路叽叽喳喳的说完了她同黛玉的渊源,沈静并未热络,也非冷漠,行至恰到好处,众人也未多想,只当她是沈悦的大姐罢了。

沈悦看自家大姐安然闲适的样子,不解道:“往日里想见大姐一回,大姐夫总是推三阻四的,连我难得去一趟你那里,都要被他嫌弃着说来说去的,怎么这次竟让大姐出来了呢?”

沈静却笑道:“你这难得恐是太频繁了些,也难怪被人嫌,弄得家中鸡飞狗跳也罢了,偏偏一个两个的都不放过。”说完了还看向黛玉道:“只怕这丫头在你那里也没个正形,若是打扰到林姑娘,还望你见谅。”

黛玉便道:“哪里来的打扰,不过白住着罢了。”

又见前面一条长长回廊,天光开下,尽头如烟似梦,只见一男子匆匆醒来,面露焦急,看到沈静方道:“你去那儿了,真叫我好找。”

沈静还未说话,沈悦却已插嘴道:“我就知道大姐夫不舍得放大姐一个人出来玩的,果真如此。”

那男子看了沈悦一眼,未再说话,目光不偏不倚,沈静却道:“也不知你这丫头性子到底随了谁,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才说着话,便又有几人缓缓走出,黛玉垂眸前一看,心里却是轻轻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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