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夫人同薛姨妈正吃茶说话,薛姨妈不由叹道:“到底还是姐姐有福气,先生了个女儿,如今也是个上头的了,又得了宝玉,那孩子聪明伶俐的,真是叫我爱也爱不过来。”
王夫人笑道:“妹妹也别羡慕我,宝钗这丫头我看着真真是比那些姑娘们好上不知多少。”
薛姨妈道:“如今也只有我们姐妹,我到不妨跟姐姐说些心里话,宝丫头好是好,只得了那个混帐哥哥,蟠儿胡闹起来也没个分寸,整日不着家,原跟我讨那个叫香菱的丫头,我不给他,反给了他妹妹,你且看他倒变本加厉起来,商铺里也不去看着,只拿着银子到处玩乐,倒累的宝丫头每日还要看看账本。”
说到辛苦处,薛姨妈倒不禁流下了眼泪。
王夫人忙劝她道:“妹妹且安心吧,蟠儿如今年岁却到了,何不妨说上一门亲事,想是有了家室,也该知道收心了。”
薛姨妈道:“前儿我也想了,也择了几家去看,蟠儿也不知怎么了,就一心惦记着那个香菱,说了几家都不满意。”
王夫人不由也叹道:“那香菱小丫头我也瞧过,性子倒是和顺的,只是这摸样倒显得风流了些。”
薛姨妈道:“若非如此,蟠儿怎么会硬是为着她打下了官司,也不知他倒是着了什么魔。”
王夫人不由在心中想到了宝玉,他不也是如此,整日里就想着黛玉,偏听袭人说黛玉也没的好脸色给他,真是不知道找了什么魔。这么想着,王夫人便道:“实在不行,打发了倒干净。一个丫头罢了,来日里再有好的,还能念念不忘不成?”这倒是王夫人心里一直想的,原本黛玉走了,她心里是高兴,本想着把那立花居收拾出来给宝钗等住,虽远了些,但到底地方是极好的,谁知贾母却道要给黛玉留着,果真黛玉也便回来了,原本就是袅娜风流的样子,现在越发超逸了,就怕宝玉因着她发痴病,偏又说不得什么做不得什么,心中可见郁结。
薛姨妈却道:“姐姐不知道,这蟠儿却是个死心眼子,若只贪了人家样貌性子倒罢了,谁知道我说来日里给立成妾室也罢了,他倒还有些不甘愿的样子,你说说,如何能让我不怕的。”
王夫人只笑了笑,叹口气,转念道:“怎么也不见宝丫头?”
薛姨妈只回转了心思,笑道:“她才跟我说因着云丫头去了林姑娘那儿,所以早起看看去。”
王夫人道:“怎么瞧着那云丫头也同大姑娘亲厚了似的。”
薛姨妈道:“姑娘们玩在一处原就是好的,昨儿我身上不好,也没去前头,想是林姑娘回来了,老太太也是极高兴的。”
王夫人略皱了皱眉道:“老太太心里一向也是,都是向着那林姑娘的。”
薛姨妈垂眼喝了口茶方道:“林姑娘家里清贵,那林老爷也是个有本事的,听那下人们说往日里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女儿,林姑娘又是她外孙女儿,哪里有向着别人的道理呢。”
不说还好,说起贾敏,王夫人倒是有些不自在,她初嫁贾政时,做这大家媳妇,便是要伺候婆婆小姑,贾敏却是正经的千金小姐,又生的好,得贾母喜欢,连贾政贾赦也多让着这个妹妹,这原是没什么,却是因了选秀一事,终闹了开,一走便再没有回来。
王夫人终是不愿想那些子事儿,只道:“家世虽是清贵,但到底林姑娘身子弱,性子又高,虽有那银子傍身,到底还是……”如此便想到了那放贾母处的三十万两银子,便是因着这个,她原先定的主意却有些犹豫起来。
薛姨妈道:“弱些也没什么,倒是养着总会好的,宝丫头原也是,打娘胎里出来带了热度,非吃那什么冷香丸才得好。”
王夫人也听过这冷香丸的名号,知那药真是花钱又讨巧的事儿,又看薛姨妈说起来轻松的样子,便觉着于他们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宝钗原是早到了外头,却只站着没进去,听了会话放才让丫头报了,才慢慢同莺儿进了里间。
见到王夫人,她先恭敬请了安,方才坐在薛姨妈身旁道:“才我去了姨妈的院子请安,却说姨妈来了此处。”
王夫人拉着宝钗坐到自己身边道:“好孩子,倒是你整日念着我,一日不请安也没得什么。”
一面上下打量了宝钗道:“真是越看越好,宝丫头如今也大了。”
宝钗一笑道:“姨妈谬赞了。”
一面说着,一面王夫人又看了看她,见她脖子上挂的那只金锁,眼中似有什么闪过,便对宝钗道:“我听着你妈提起你这金锁,样式倒也古朴。”
薛姨妈忙对宝钗道:“何不哪下来给你姨妈瞧瞧?”
王夫人道:“可见是个贵重的,宝丫头只戴着便是,我现看着也算长见识了。”
却在说话间宝钗已然把那锁给取了下来,沉甸甸的递到了王夫人掌上。
王夫人便拿起来细看了,笑道,“原我还不信,现我倒是信了,可见这东西和我们宝玉的是一对儿的。”
说着又塞回了宝钗手上,只道:“既是个高人给的,便真是要好好存着才是,谁说来日里不能凭着找着一份好姻缘?”
宝钗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立时又挂在了脖子上。
薛姨妈笑道:“如何能跟宝玉的通灵宝玉比,姐姐也知不过是个癞头和尚给的,说些什么劳舍子有玉的方能成配之类的无稽之谈。”
王夫人道:“我瞧着宝丫头如今这么出挑,也不知妹妹是如何想的?”
薛姨妈道:“我本有心让钗儿去那宫里试试,谁知最后到底没了机会,我心里也是得意钗儿,没有一处人跟我说她是不妥当的,想着如今倒也没到了那不能留的年纪,便先留在身边,一来我也舍不得钗儿,二来也想给钗儿找个好人家,也不枉费我给钗儿准备的那些子嫁妆。”
王夫人想了想方道:“我瞧着也是,若是这么好的姑娘随随便便的给嫁出去了岂不是糟蹋了,宝钗我瞧着也是知根知底的,若是看得上我那顽劣成性的宝玉,岂不是美事一件?倒真应了那句金玉良缘。”
宝钗听了,脸色越发红了,只对薛姨妈同王夫人道:“姨妈和妈妈且聊着,宝钗先过去里屋了。”
薛姨妈看着宝钗羞涩而去的身影,心中虽有些遗憾,但到底还是欢喜的,宝玉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又是这荣府里最得宠的哥儿,宝钗便是有一日真的嫁了他,也是丝毫不委屈的。
王夫人又和薛姨妈说了家常事,一会儿周瑞家的过来了,说有事儿找太太,王夫人便起身告辞了。
薛姨妈送走了王夫人,又进了宝钗所在的里屋,看她正在绣一朵黄色牡丹,便打发了莺儿和香菱下去,对宝钗道:“钗儿,才刚你姨妈说的事儿,你心里可有些想法?”
宝钗只沉默了一下便道:“妈若是觉着好,钗儿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薛姨妈道:“我知你心里委屈,到底是你哥哥闯祸,害的你心里有志气却也没法子上了那青云之路,如今想来,到底是早日该劝着他一些。”
宝钗想起自己那不成气候的哥哥,只道:“哥哥成日里半点不管铺子里的事,如此挥霍下去,家里可怎么好?”
薛姨妈也叹口气:“如今咱们家,虽还是皇商之家,到底生意不若以前那般好了,那孽障我自理会的。”
宝钗便道:“姨妈说的话,我也觉得很有道理,香菱如今在我这里,若哥哥到底坚持,便开了脸收了房吧,只到底还是要个当家的奶奶才好。”
薛姨妈想着宝钗恐是将之前她同王夫人的话都听了进去,便道:“既如此,收了香菱也便罢了,前几日有人同我说起那夏家女儿,竟有些好似那凤丫头般的厉害,若是你哥哥喜欢,便先定了那家也是可以的。”复又说道:“你哥哥的事也好,你的事也好,都是我这做娘的最记挂的,宝玉你也是成天见的,我看着好不算数,要钗儿自己满意才好。”
宝钗放了针线道:“妈在说什么呢。”自转了身去,再不理人。
薛姨妈却道:“只你姨妈如今却有些踟蹰呢。”
宝钗虽心里羞臊得很,但到底脑子转的更快些,宝玉她也是知道的,可想起那日,在外头看雨景时见到的几位世子爷,她倒是又生出了一些希望来,虽便是得了哪家的青眼,便是她的身份,也不过也是个分位低的,但她也不是无用之人,于是便对薛姨妈道:“妈且不必着急,钗儿还另有些打算,姨妈那儿却是好办的。”只要过几日再去给那王夫人请安时,带上那烟晶弥勒像去便是了。
薛姨妈知道女儿一贯是自个儿拿主意的,金玉良缘的路依然铺下了,倒也真不必着急,便点了点头,母女便又谈起了商铺里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