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黛玉悄悄出府回南一事,贾府上下虽有多人知晓,可碍于今日是去薛家过礼的日子,皆无一人敢在贾母面前提起。贾母虽然表面一派喜气,可内里却也一阵阵纠结,她既想亲自去送黛玉出府,又怕宝玉这边出什么纰漏,左右为难之下,还是选择了保护孙儿,而舍弃外孙女儿。
王夫人的担忧比之别人更甚,她唯恐黛玉今日远行的事被宝玉得知,因此一大早就差人去看着怡红院,不让宝玉出来,另一方面也远远地在潇湘馆打探消息,只等黛玉一走,就立即报给她知。
索性,一切顺利,黛玉安安稳稳地出了府,没滋任何事,怡红院内更是平静得很,宝玉被瞒得严严实实。王夫人和凤姐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皆长吐一口气,认为自此以后除去了大碍,宝玉娶亲的事,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晾晾,也是该知会宝玉的时候了。
王夫人和凤姐两人刚悄悄地在游廊上互通了口信,就见怡红院的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往这边跑来,凤姐见了,忙走上去喝道:“站住!你混跑什么?看冲撞了老太太,我非揭了你的皮!”
那小丫头见是凤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回二奶奶,不好了,宝……宝二爷,他……他晕倒了!”
“什么?!怎么会晕倒了?”凤姐惊了一跳,忙问道。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王夫人也听到小丫头的话,唬得忙三两步来到近前,瞪眼问道:“你说什么?宝玉……晕倒了?!怎么会这样!”
那小丫头结结巴巴道:“二爷闲来无事,就让晴雯姐姐和秋纹姐姐陪他在院子里溜达着,突然……突然就……就晕倒了!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都吓坏了,让我赶紧来回二奶奶和太太……”
凤姐听了,丹凤眼一立,喝道:“好一帮蠢奴才,不过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还有什么用!”说罢,便对王夫人道,“太太,我们过去看看吧!”王夫人早已唬得没了主张,忙点头道:“赶紧……赶紧走!”说罢,便扶了一个小丫头,与凤姐一起心惊胆战地往怡红院而来。
此时的怡红院,已是哭声一片。凤姐和王夫人听着这哭声,心里越发没了底,王夫人更是唬得一边走一边喊:“宝玉,宝玉,我的儿,你怎么了?可不要吓为娘啊……”凤姐也一叠声地训斥着一帮只知道哭嚎的小丫头道:“蠢东西,人还没死呢,哭什么!魂都叫你们哭没了!还不赶紧伺候着去!”说着话,也忙扶了王夫人进得屋来。
屋里的袭人、晴雯、麝月等人听见王夫人和凤姐来了,都唬得赶紧离了宝玉的床榻,齐刷刷地跪倒请罪。王夫人顾不得审问她们,忙三两步跑到宝玉跟前,哭道:“宝玉,你怎么了?宝玉,你醒醒……”
此时的宝玉两眼紧闭,牙关紧咬,面无血色,似是要死过去的样子。王夫人见他这般,更是唬得没了主意,一叠声地喊:“来人呢,赶紧去请太医,赶紧去请太医!”
袭人忙哭着回道:“太太,已经去请了,太医还没有来!”
王夫人气得大喝道:“什么太医这么有排场,还不赶紧叫人去催!我的宝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们没完!——还有你们,我把个好好的宝玉交给你们,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呢!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袭人听了,更是泪流不止,哽咽道:“太太,方才我与麝月在二爷屋内做活,晴雯与秋纹在外面陪二爷聊天解闷。本来好好的,二爷突然站起来说胸闷,便在这院里溜达,我们本来说要去请太医瞧瞧,二爷说没事,死活不让去,谁承想后来竟越发厉害起来,最后又连呼了几声‘心疼’‘疼死了’,便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晕死过去。我们都吓坏了,忙一边去请太医,一边让小丫头去回太太和二奶奶了。”
王夫人听了,更是大喝道:“蠢东西,他说胸闷的时候就该去请太医,为什么要听他的?你们跟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他是最嫌麻烦的人,自然不让你们去请太医,可你们也不能如此大意,害他成这个样子!你们瞧瞧,如今他都晕死过这么久了,想来是没有希望了,我可怎么办啊,我的宝玉啊,你可别跟着珠儿一起去了,剩下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指望啊……”说到这儿,王夫人又忍不住,伏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袭人等人见状,也不敢分辩,更不敢解劝,只得低头跪在地上,也跟着嘤嘤啜泣。
凤姐见众人都是个没主意的,只得一边劝王夫人,一边又让小丫头去催太医。一时林之孝带着太医来了,众女眷皆躲到另间屋子等消息。
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太医诊完病开完方子便净手出去了。凤姐忙把林之孝唤过来问情况。林之孝回道:“回太太、二奶奶,方才太医仔细看过了,说二爷是急火攻心,一时迷了心窍才晕死过去,没有大碍的,服一剂药就可救过来。只是再不要让他着急上火才是,否则这病会反复发作。”
凤姐听罢,点点头,便打发林之孝回去了。王夫人也在帘后听了个真切,见林之孝走了,这才走出来,一边拭泪一边道:“太医说宝玉是急火攻心而致,这是怎么个情况?他有什么事急成这样,难不成他知道了林丫头南去的事?”凤姐听了,忙唤过袭人,细细盘问。
袭人听罢,唬得忙指天发誓,道:“太太、二奶奶,这些日子我们一直轮流守着二爷,绝没有让他迈出怡红院半步,也没有放半个生人进来,更没在他面前混说那些事,这点我完全可以用性命担保。再者说,这段日子怡红院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不要说小丫头,就是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林姑娘已经南去的事,就更不要提透露消息给二爷了。”
王夫人诧异道:“既然这样,那就奇了,那宝玉的急火攻心从何而来?”
袭人摇头道:“这个我们这些人也说不上来,须得二爷醒了问他才知。”
王夫人听罢,冷笑道:“既是这样,那我们就等宝玉醒来问问,要是他说得话真的不关你们的事就罢了,要是你们敢撒半个谎,我先要了你们的命!”袭人听了,忙答应个“是”,唬得不敢再说一句话。